小尹的扣子

  这是来到南方的第四年，家乡已入春，记得昨天家乡的朋友还问我这边是不是已经很热了。说实话，第四年了，我依旧不喜欢南方的气候。

  他也是个北方人。熟人都叫他扣子，我也是。每当我叫他时，他都笑着叫我一声我的名字“小尹”。

  我来这座城市上大学，因为家在北京，那边工作发展也不错，所以四年后必定就回家乡了。

  认识扣子是我大一军训结束之后的第四天。

  我认识个大三的学姐桃子，那天晚上她给我发短信说她常去的酒吧今天六人行打六折，她们少个人，就直接把地址发给了我。

  桃子是我在便利店买烟时认识的，当时她被她男朋友甩，让我撞见，然后我递了根烟给她。我们不算熟，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真的去了。

  我并不喜欢和一堆不认识的人组酒局，到了酒吧，桃子介绍了一下后，她们就开始了她们的话题。

  我点了根烟，往出走“不喜欢你那帮朋友?”，我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看着我，那就是扣子，没错，他说对了。

“谁告诉你那帮人是我朋友?”我反问他。

  “那你一个人喽?”扣子又问我。

  我眼角扫了眼吧台，吸了口烟道“我来面试驻唱的。”

  后来我真的当上了这个酒吧的女驻唱，我也是真的会唱歌，而这酒吧是扣子和他姐茉莉合伙开的，扣子成了我老板。

  因为平时上课，所以我只是周五和周六晚上去驻唱。我宿舍里的人都是文静的小姑娘，在她们口中我是个会抽烟，还在酒吧唱歌的“不咋样”的人。我的朋友阿七是别的宿舍的，在楼道抽烟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烟竟成了个交朋友的东西。

  当时扣子二十三岁，个子高高的，不像个酒吧老板，他喜欢弹吉他，喜欢弹琴，喜欢唱歌，平时话不多，但不多的几句话却总是看透了你一样，直直砸进你心里。茉莉总说扣子这样的男人不招小姑娘喜欢，可我就喜欢他。

  在酒吧驻唱了一个月，其实也就见了扣子七次，可这第七次不同以往。长这么大我没喝醉过，不是我太能喝，而是我不怎么会喝，平时碰上喝酒，一般都挡了。

  那次月底，扣子来了几个朋友，说是以前的舍友，我跟他们还有茉莉一起喝了点酒，可能因为他们都是扣子的朋友，所以跟我碰杯我都喝了。

  生平头一次喝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撑不住的。只记得后来醒过来时，酒吧静悄悄的，只开了盏小灯，我靠在扣子怀里，披着他的衣服，他带着耳机，闭着眼睛。

  后来扣子醒了，把我送回了宿舍。其实那天是国庆放假的第一天，我不着急回去的，只是他说要送我，我也没什么理由留在酒吧，毕竟他也要休息。

  国庆放了七天假，我天天下午酒吧一开门就过去，每天晚上都能见到扣子，我还是挺开心的。他一直没提我喝多了那天晚上的事，其实也的确没发生什么，说实话，我还挺失望的。

  后来假期结束了，因为想见到扣子，我平日常会翘掉上午的课来睡觉，晚上去酒吧唱歌。扣子于我依旧如常，只是我自己于他，似是如陷泥潭，越来越深。

  转眼我要放寒假了，妈妈很早前就催我订票回家。回家前的一个晚上，我说要请扣子吃饭，算是感谢这半年的照顾，他答应了。

  我和扣子吃的火锅，本想喝点酒，但扣子不让，他说“小尹，酒，你就不要喝了。”我猛的想起之前喝多的那次，我问他那次我喝多了会不会耍酒疯，他笑了，说我酒品还不错。

  阿七是本地人，考完试就回家了。早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打车去机场，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孤独。扣子给我打电话，说要送我，其实我挺感动的，本想拒绝，但他说他开车马上就到了。

  扣子依旧话不多，可能他就是个安静的人，车里放着歌，那是个灰蒙蒙的阴天。

  扣子给我拉着行李，帮我取登机牌，又帮我托运行李。安检前我看了看他的脸，突然有一丝难过由心而生，我回过身抱住了他，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

  扣子突然说“小尹，你喝多了说喜欢我。”我猛的从他身上弹开了。他笑了说“看来，你酒后是讲真话的。”

  我陷入了不知所措，扭头去安检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怂，却又很不甘心，我猛的转身，还好他还在安检厅外。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问“扣子，那你呢?喜欢我吗?”这一刻，我想把电话挂断，突然那边传来了两个字“喜欢。”

  寒假在家无所事事了几天之后就要过年了，我没想到年三十那天扣子会来找我。这是我第一次不是和家人一起听新年钟声，那一刻，我觉得我一定要嫁给扣子。

  过年被爸妈拉去拜年，亲戚之间请客吃饭，我闲下来是初四了。之后我带着扣子去逛庙会，还逛了大半个北京城。我和扣子在一起了。扣子整个春节都呆在北京，直到开学，他和我一起回去。

  开学后，我往酒吧跑的更勤了，扣子也经常带我出去，他喜欢海边，喜欢夜深了在海边吹着风弹弹吉他，喝罐啤酒。回去的时候我开车，高考完那个暑假我才考下的驾照，所以扣子总笑我开车很笨很笨。

  二十岁生日时下了大雨，酒吧那天停业，同事朋友什么的一起在酒吧给我过生日。这天扣子帮我挡了很多酒，我才发现开酒吧的扣子果然很能喝。

  那天晚上我和扣子睡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迷迷糊糊的时候我记得他在我耳边说“小尹，烟少抽点，不会喝酒就别和别人喝。”

  和扣子在一起一年，虽然他依旧话不多，但他真的很值得我来依靠。我们假期去了成都，丽江，西安，张家界，他说，明年我们一起去西藏看看。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爸以外，我最爱的男人。

  后来，我和阿七去了趟杭州，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阿七是个自由放荡的女人，但我知道她骨子里是个好姑娘，其实我们都是这样。

  那天下着小雨，阿七说想沾沾香火，我和她去了灵隐寺。刚踏进寺门，我手机震了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条短信是茉莉发的，只有两个字“小尹”。我给她回电话，她没有接，我打给扣子，他也不接，我觉得出事了。

  我赶回去时一切都变了。酒吧在我去杭州的那天晚上着火了，茉莉把酒吧处理掉了，她要和她在上海的男朋友结婚。可是扣子他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再之后，茉莉也和我失去了联系。

  这年，我终于学会了喝酒，啤酒，洋酒都成了小意思。阿七先是劝我看开点，后来索性陪着我喝酒，陪着我堕落，之前酒吧的朋友大都避我不见，难免碰见了，说道扣子也是避而不谈。

  一晃到了现在，我马上就毕业了，家里那边安排好了不错的工作，我走向了父母铺好的路，那个渴望并热爱自由的小尹怕是死了。

  在南方这座城的第四年。今天我做了最后的毕业论文答辩，我要走了。扣子和茉莉的酒吧变成了一家很火的湘菜馆，我和阿七去吃过一次，好吃的不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吃完饭我一直在吐。

  我终是回了北京这座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再次见到了春暖花开与秋凉叶落。

  我在我锁骨上纹了枚纽扣。扣子，不知他在哪里，但一直在我心里。

  这年隆冬，我穿着雪地靴却依然冻脚。我在地铁一个换乘车站，因为人太多不小心被挤了出来，我撞了一个人。

  撞那个人时我低着头，匆忙说了声抱歉，回过头，这趟车的车门刚好关闭，车开走了。耳边伴着列车声飘过来一个低沉嘶哑，陌生却又有一丝熟悉的声音，那人说了句没关系。

  我转过身，熙攘的人群，看见远处一个高高的背影，我穿过人群，拉住了那人衣角，我说“先生，我丢了颗扣子，是不是刚才撞掉了?我还想带着它去西藏看看呢。”

 

小尹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