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刀会

作者: 笑今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4-19 23:11 被阅读34次

      第一回    雪地夺镖

      北风怒吼,白雪飞卷,万山皆化作白玉,长空更难觅鸟踪,朔风肆虐的大地上,一支队伍冲风冒雪,正艰难地行进着。

      那是一支镖队,一共由十六人组成,为首的一个汉子脚跨骏马,腰佩长刀,虽在寒风刮面的天气下,却依旧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这人姓郭,叫郭大海,是陕西四通镖局的总镖头,不知他这次押的是什么镖,这么紧急,竟连冰雪交加的寒夜也不肯歇马栖宿。他自己骑马代步还好,却苦了一群手下,十五个镖师和趟子手一个个苦着脸,大家已被风雪冻得鼻青脸紫,兀自不敢怠慢,深一脚浅一脚的踩雪而行,数辆镖车也在冰雪地里颠簸着前进,插在车上的数杆小旗乱卷乱飘,呼呼声响,倒与嘶吼的北风遥相呼应。

      总镖头为了鼓舞士气,将挂在马鞍子上的酒葫芦取下,递给众兄弟喝,说道:“大家挣把劲,捱过了今晚到明儿一早这趟活就干完了。”

      一个镖师道:“郭总镖头,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明儿大伙真的能歇脚啦?”

      郭大海道:“不错,明儿到了凤城把这趟货卸下,大家可以好好地痛饮一番,梁彪你这小子,也可以找个女人好好地玩一玩。”众镖师大笑。

      那叫梁彪的镖师干瞪了大家一眼,道:“笑什么笑,难道你们心里就不想女人,”指着一个正喝酒的汉子道:“小魏你再喝,醉死在这儿小魏嫂可要守活寡了。”

      一个镖师笑道:“小魏嫂守活寡,那不正便宜了你梁彪。”

      大家哈哈大笑,喝酒的小魏将酒葫芦扔给刚才说话那人,笑骂道:“去、去、去,快喝酒撑死你这张乌鸦嘴。”正说笑间,突然身后嘎吱嘎吱地一阵脚步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雪雾朦胧下,但见远处四个壮实的大汉肩扛粗杠,正抬着一件长长方方的柜子行来。步履轻快,转眼已来到近前。众人细细一打量,却差点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四个大汉所抬的并不是什么柜子,那竟是一口乌漆黑亮的棺材。

      郭大海也算是武林中有些见识的人,见到如此古怪的事情,暗吃一惊,自忖:“难道我昼避夜行,还是瞒不住想截镖的盗贼。”一时惊惧交集,猛地发一声喊,呛地抽刀在手,他手下见状也纷纷抽出了兵器。

      抬棺材的四个大汉却视而不见,并不当一会事,既不动手,也不停下,健步如飞继续抬着棺材前行。

      郭大海喝道:“前面四位朋友,是哪一条道上的?”

      那四人中一个阴恻恻地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各走各的。你又何必废话,我们赶夜抬棺材去埋,你们就当是没看见。”

      郭大海“哼”一声冷笑道:“明明想打劫老子的镖,却又抬一口棺材来,做张作势,光棍眼里不揉沙子,爽爽快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抬棺材的另一个汉子粗声道:“我们真是急着去埋,各位好汉是什么来路我们并不知道,何况我们也不想知道。”嘴上说着,脚下毫不留缓,大步如飞去了,看样子也是个懂武功的人。

      众人待四个大汉去远,这才议论纷纷起来:“连夜埋尸,干什么这么急,是不是谋财害命,又怕被官府查到,索性赶夜去毁尸灭迹。”梁彪道:“这伙人若是真强盗,也该来劫我们的镖,看情形呀,这四人并非谋财,乃是劫色,棺材里一定是个大美人。”

      郭大海眉头深锁,道:“梁彪你这小子,就只知道女人。”梁彪吐了吐舌头,大伙儿都乐开了,却听郭大海又道:“大家可听说过死镇没有?”

      一人道:“死镇,呀,我想起来啦,这附近有个小镇,很多年前闹瘟疫死光了人,后来再也没人敢走近那里一步。”

      郭大海脸色肃然,道:“我见四人行去的方向,大约就是那个死镇,这四人个个都有武功,棺材里若真是死人,那么这人的来头可就大了。只不过他们为何要把棺材抬去那里,总之,雪夜抬棺,其事蹊跷得很,大家一切小心为好。”

      说罢整队而行,众人都是江湖上混过来的好汉,胆识本来非小,但听说这样的地方,而且夜见棺材,都是心情郁闷,再也不多说话,打起精神赶路,这样又走了五六里的光景,前面四个抬棺的汉子业已不见了踪影,唯有数串脚印向东北角伸展而去。夜色凄迷,连雪地上那一串串远去的足迹,都显得诡异至极,寒入人心。

      郭大海身在马上,愁眉不展,忖道:“这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行动之快,身法之异也是平常少见的。”暗拿自己的武功跟人家一比,就只轻功一项已是自叹弗如的了,何况其他。

      镖队所取的方向与抬棺四人的方向又自不同,四人是向东北,而他们则取道东南,其时大雪渐薄,快有停下来不下的样子。但众镖师却已累得不行,郭大海肃容道:“各位兄弟,大伙儿加把劲趁雪小了赶过前面的山头,到凤城找家客栈栖宿,岂不更好。”

      众人听了,果然来了精神,踩着雪,推着车,迤逦前行。

      雪小了,风尤烈,而此时的风中却隐隐约约地飘来一阵歌声:“人马未歇——身已死,将军不过——玉门关。”那歌声唱得阴森森,惨凄凄,犹如子夜鬼哭,怕人至极。

      众人心中惊惧,梁彪早已破口大骂:“半夜三更的,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来消遣你家大爷。”

      郭大海向他摆一摆手,示意噤声。

      那歌声却又再次飘来:“人马未歇——身已死,将军不过——玉门关。”歌辞清楚,却是更近了。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条黑影正自远而近,犹如鬼魅一般快速移来。那人动作奇快,转眼间功夫,已在二十丈开外处立住。

      雪夜犹如平常的清晨,天光虽还未开,却已能隐约看出来人的面目打扮。那人一身黑衣黑裤,头戴竹笠,笠缘悬着一层状如面纱的东西,他个子也不高,但立在风雪之中,却是凛然有威,杀气逼人。

      四通镖局在江湖中的名气虽不是很响,镖队中的兄弟却个个都是讲义气重情谊的血性汉子。眼见劫镖的强贼已到,纵然武功比不上人家,也都一个个拨刀在手,护镖车的护镖车,阻挡敌人的阻挡敌人。郭大海拍马上前,向来人细加打量,一边抱拳道:“阁下是哪一路的朋友,在下四通镖局的郭大海,今日与君幸会,实乃有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银两,一共是五十两白银,向空一抛,掷于那人面前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兄弟改日定当再来拜会。”他按照江湖上走镖的规矩,希望赔钱消灾,一脸的和气之色。

      谁知那人并不理会,恻目望了望雪地上的银子,哈哈一笑,道:“郭爷,你车上连银带票一共有四十万两之多,阔绰得很,就算分给我一二十万两花销花销也剩下许多,你缘何如此小器只给我这么一点。”

      郭大海怒道:“怎么,难不成你想劫镖?”

      那人嘿一声冷笑道:“不错,这句总算给你说对啦——”话未毕,身已动,这人的动作果然跟鬼魅相似,飞身纵跃,向众人袭到。

      四通镖局众人挥刀向那人砍去,每一刀都几乎要砍到了他,却都被他以极巧妙的功夫避开。

      突然,那人鬼叫似地怒吼一声,寒光闪动,拔出了兵器。

      倾刻间,只见诺大一片雪地上,刀光闪闪,身影踊动,那人的身影仿佛纵跃在每个人的面前,倏忽即逝,四通镖局众人还未看清楚时,每个人的项颈喉头之处,都已被他割了一刀。

      血,每个人都在喷血,鲜红的血像是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泻不止。接着,每个人都痉孪着,一个个扑倒在雪地,再也不动。

      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白雪。雪花稀稀落落地飘下,落在雪地十五具尸体的身上,落在他们的兵器上,落在他们喉间的伤痕上,鲜血正从伤口汩汩地流出……

      两道深深的车轮印迹伸向远方,远方雪雾朦胧,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梦中。

      大片的雪花落在死尸之上,北风犹烈,呼呼吹来。

      突然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溜到这堆死尸附近,人影蹑足搜寻,在人堆里发现了已死的郭大海,那人影微一沉吟,从怀里取出一物,塞入对方的怀中。他嘿嘿笑了两声,快步地向车轮印迹的去处跟踪而去。

      这人刚刚去后不久,岂料又有一人走进这片死亡雪地,这人也如方才那人一般搜寻死尸,最后认出了郭大海的尸体,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取出了一物,正是方才那人塞进去的东西。

      这人细细瞧了一遍,点了点头,也是嘿嘿几声冷笑。接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复又塞入郭大海怀中。

      风雪凛冽,这人却整了整衣襟,也沿着方才那人的踪迹跟了下去……

      漫长的夜快要过去,而黎明也行将到来。

                        二  一刀封喉

      一把刀,两把刀,三把四把五把刀。

      一串用五把精致小刀制成的风铃挂在门口,风一吹进,五把刀就彼此撞击,发出铛铛铛铛的声响。刀声也能变得如此悦耳动听,只可惜,这里的主人已经永远也听不到了。

      在那张染满殷红血污的软床上,现在就躺着一具死尸。

      尸体已冰凉,但他颈上的一抹刀痕却还很新鲜。

      伤口非但很细,而且也很短。但这伤口无疑是很致命的。要制造出这样的伤口,除非是用一柄世上绝快的刀,而这个用刀的人,不但武功要高眼力要准,甚至运刀割颈一刹那间的手法,也绝对是要第一流的。

      凶手会是谁呢?谁能在片刻间功夫,将凤城武功第一势力最大的段鸿飞一刀致死?

      这刀口,不是跟前天城西王家坪雪夜劫镖而死的十六口人一式一样吗?

      难道段鸿飞同四通镖局的劫案有什么关系?又难道……

      望着床上段鸿飞的死尸,凤城府衙带队的女捕头柳雁飞秀眉紧锁。真不知该怎样去剖析案件,理出头绪,找到与案件有关的蛛丝马迹。

      她站起身,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向门外望去。她的两个新手下大约是被死尸的惨状吓怕的,一齐靠在门外墙边索索地发抖打战哩。她心中自忖:“这地方平常从没杀人的事,谁想我刚刚上任,就发生这等罪案,他们想必也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倒霉事,竟吓成这副模样。”看着两个大男人胆子比自己还小,不由得生气起来,喝道:“喂,张成,李祥,我要你们来干什么的,是站在门外喝西北风吗?平常有好处你们拼着抢,碰到这种凶杀斗殴的事偏又溜到一边了。”

      张成是那个瘦衙役,今年才二十岁,脸上长满了青春痘,胆子最小。另一个叫李祥,年纪比张成大几岁,不但人长得胖,办事也老成着多,他一听捕头训话了,赶紧捂着鼻子进来。这两人平时好吃懒做,但遇上柳雁飞这个厉害精干的上司,竟也无法可想,在女捕头手下干了半个月不到,平日里积累的懒性已改掉不少。柳雁飞叫二人把尸体搬离暖床,用草席裹了送交府衙。二人不敢怠慢,一个怕臭,一个怕死尸的惨状,虽然胆战心惊,仍把段鸿飞弄上了停在街边的马车,两个人先去了。

      柳雁飞却独自留下还要将房间检查一遍,段鸿飞这厮不愧是凤城财大气粗的人物,房室宽敞精致,摆设考究,足见他平素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这样的人一定对生活很热爱,一定很希望活得更长久。但会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凤城段家帮的老大也敢杀,这一杀那还了得,凤城以往那些还算和平的日子恐怕要成为今后最美丽的回忆了。一想到凤城的未来,那种鸡飞狗跳纷乱无比的景象,柳雁飞的头就开始大了。凶手是谁呢?会不会是城南李家的人,谁都知道,“凤城有二霸,一鹤一飞鸿。”鹤是指李鹤年,飞鸿就是段鸿飞,虽说一山难容二虎,两家都是不好相处的劲敌,但近几年来相处还算好些,尤其是段鸿飞娶了李家的二小姐李鹤年的妹妹李双凤后,两家可说是互结联姻成了亲家。若说李鹤年棋行刁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话,他段鸿飞可就死得太不值得,太不应该了。假若不是李鹤年派人所杀,又会是谁呢?谁有那个势力,谁又有那个胆?

      柳雁飞凝思许久,暗道:“照理他们两家已结联姻,不会再出这种事的,何况段鸿飞这凤城一霸,平素结的仇家太多,就算李家不除他,也会有别的人要他性命,看来这案子大有研究之处。”一边想,一边细细地在房中搜索,也真巧,她在枕头边发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手指长短的小刀,刀身银白,既窄且薄,但小刀铸造的样式却显得很是古怪,因为这柄小刀的刀面上刻了一副图画,绘的是一只插翅猛虎,另一面却刻着“侠刀会”三个字。

      这把刀柳雁飞却是认得的,因为前天四通镖局那一伙人的横尸之地。她也曾从郭大海身边搜到一式一样的一柄刀。侠刀会,又是一把刻有侠刀会三个字的刀,难道这一切统统都与侠刀会有关。

      对于侠刀会,柳雁飞也仅有耳闻,未曾亲见。侠刀会本是武林中一个很神秘的帮会,帮众遍布天南海北,这个帮派行侠仗义,因此才有侠刀会的名头,但具体的情况怎样,柳雁飞也是不得而知了,毕竟她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衙门捕头。

      但手中既然有了这件东西,况且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此物,那么这柄小刀与段鸿飞的死一定有莫大的关系。段鸿飞为人本就凶恶歹毒,侠刀会若真是行侠仗义的帮会,那么杀一个段鸿飞以除暴安良,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德。只是官府办事是为公,江湖人凶杀斗殴却是非查不可的。否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还有官府吗?官府养着这么多的公门捕快,难道是吃闲饭白拿薪水的?

      主意已定,柳雁飞捏着小刀,收了起来。又查了片刻,再也查不出什么来,于是踱步出门,向府衙回去复命。

      府衙老太爷公孙正是个很精干的官员,凤城大大小小的案子,他都要亲手经理,决不马虎。至于为人嘛,更是清正廉明,做官数载,两袖清风。

      他坐在公堂之上,一面拿起柳雁飞交给自己的小刀,一面听她讲述查案的经过。

      “这么说,段鸿飞果真是被侠刀会的人杀的喽。”公孙正望着柳雁飞说道。

      “不错,从伤口的长短粗细来看,相信段鸿飞是被一种很锋利的刀具所杀,而且凶手的武功也绝对比段鸿飞高。”柳雁飞在堂上推测。

      公孙正望着小刀,似有所思道:“不管是不是侠刀会的人干的,你都尽力将这件案子破了。短短的才三天功夫,在本府境内居然发生这等大案,无论这人是谁,大家务必将他捉拿归案,以正国法。”说着将小刀递给柳雁飞。

      柳雁飞向公孙正抱拳道:“是,属下一定全力追缉凶犯。”

      走出府衙的大门,柳雁飞仰望长空,长吁了一口气。段鸿飞这件案子,加上前天四通镖局十六条人命,短短的几天工夫,凤城居然杀气沉沉,死人不断,她虽上任不久,但一向以精干自负的她,决意要拿自己全力一拼,找出这杀人的凶手来。一则也为自己在上司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二则呢,更是为了伸张正义安定民心起见。想到这里,突又记起四通镖局十六口尸体来。正巧,她两个手下张成李祥摇尾狗似跟了上来。于是她问二人:“四通镖局那些镖师的尸体还在殓房不在?”

      李祥道:“只怕殓房的王师傅已派人火化了。”

      柳雁飞急道:“什么,他这么快就处理掉死尸干嘛?走,去看看。”

      说着先行一步,向一里外的殓房快步奔去。

      张成李祥二人齐道:“我说老大,怎么还要去看尸体吗,不去可不可以?”说归说,只得拿出吃奶的力气跟了上去。

      殓房是一座黑漆漆的砖房,紧挨山,也是小城火化脚死尸之地,平日里黑烟滚滚,尸臭熏人。殓房主事姓王,叫王福来,长得粗壮无比,形如铁塔。

      柳雁飞等人赶到之时,殓房的烟囱黑烟冲天,死尸已化了大半。

      柳雁飞秀眉微戚,嗔道:“王师傅,是谁叫你这么快处理这些尸首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尸首都有不多不少的线索可查,你这么办,这……这也太性急了。”

      王福来呵呵一笑,道:“我说柳捕头呀,这能怪我吗,你这么多死尸放在这里,死人挤活人,还不如烧了干净省事。”

      张成李祥二人也道:“烧了省事,烧了省事/”

      柳雁飞干瞪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个也与他作一路,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

      二人慌忙答道:“不敢,哪敢呢?”

      所幸的是十六具死尸还留着六具,柳雁飞拿段鸿飞的伤口与之一比,果真一般无二。心想只消逮着了杀害段鸿飞的凶手,也就等于逮着了杀害四通镖局十六口人的元凶,而四通镖局所失的镖银,也更是很有希望找到的了。当然,那侠刀会的小刀是一个关键,这个关键之锁一旦打开,真相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想到此,瞪了张成李祥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给我去凤城各处查查有没有侠刀会的人出没,还有,段鸿飞都跟哪些人有密切的来往?”

      二人巴不得早点离开此地,齐声点头道:“好,好,我们这就去查。”

                                                                               三   七星茶楼

      从殓房回来时天色已黑,柳雁飞也累得够呛,便在城东小吃店吃了碗阳春面,早早地回家歇息,天寒雪冻,街上人迹寥寥,偶尔才有几声犬吠传来,整个城镇显得那么安宁,但恰恰是这么安宁的地方,已经发生了两起人命案子。

      第二天去衙门报道时,张成,李祥二人马上献殷勤地上来问好,还说:“柳老大,你吩咐的事我们都查得差不多了。”

      柳雁飞冷笑:“哦,没想到两位办事的效率还蛮高,有什么收获,说来听听。”

      李祥笑嘻嘻地道:“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柳老大,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说话,去喝茶怎么样。”

      张成马上表示赞成:“好好,喝茶挺好,清脑润肺,有益身心。”

      柳雁飞笑骂道:“你们两个准没什么好事,成天不是想着娘们,就是编着理由骗人吃喝,也罢,我看这几天你们也很辛苦,大家一起去喝杯茶,这次算我请客,不过查到些什么线索,可要告诉给我听。”

      三人取道东南,来到石板街附近的一个小茶楼,捡个清静角落坐了,茶博士泡上茶来,三人一边品茶,一边开始谈天。

      李祥先开了口:“柳老大,你说的侠刀会呢,我们哥儿俩可是找遍了全城都说没有,至于段鸿飞呢,消息还真不少。”

      柳雁飞喜上眉梢:“哦,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她一高兴,顾不上喝茶了。

      李祥喝了一口茶,说道:“第一件呢,是关于镖银的事,原来四通镖局这趟所押的镖,收货人就是段鸿飞。”

      柳雁飞蹙眉道:“哦,有这种事,那么第二件呢?”

      张成插嘴道:“据说近来段鸿飞最常去的地方是城北的七星茶楼,他几乎两天一趟,必去无疑。”

      柳雁飞拍手道:“好好,查得好,可知他去茶楼是见什么人,谈什么事吗?”

      张成摇头道:“这个小的就不大清楚了。”

      一边的李祥一杯茶喝尽,又倒了一杯,笑道:“不过还有第三个消息。”

      柳雁飞本来正有些失望,一听李祥的话头,以为事情另有转机,别有精彩的消息,忙道:“你快说,这第三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

      李祥笑道:“这第三个消息,更有趣,更奇怪。”

      柳雁飞心里怪他说话还卖关子,急道:“什么事又有趣又奇怪?”

      李祥却偏偏不说了,向张成挥挥手道:“小张,你说。”

      张成舔了舔嘴,道:“好,我说。这第三件事呀,就是段鸿飞的七姨太翠娟,原来跟东门街卖猪肉的沈小五居然有一腿。”

      柳雁飞瞪了二人一眼,笑骂:“咄,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还需二位卖关子,你们两个少来耍贫嘴,油腔滑调,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张李二人一脸贼笑,道:“消息总共三条,都说完了,没啦。”

      柳雁飞给二人气得恨不能一人赏一巴掌,总算她晓得这两人的脾气,就是平时油滑惯了,其实也没什么,当下三人喝茶不提。

      七星茶楼是家新开不久的茶楼,据说老板姓杜,名七欣,茶楼的招牌名与音同,暗合“七欣”二字。柳雁飞这天傍晚收拾停当,女扮男状,准备夜探七星楼,查一查这楼上的秘密。

      到七星楼的时候,夜色已黑。因为天冷的缘故,出门来逛茶楼的人几乎没有。柳雁飞仍是挑了个幽静的角落,问茶博士讨了壶茶,一人独饮。

      茶楼上生意虽见清淡,不过透过不远处的一扇苏绣屏风架子,飘来阵阵琴声,显见得是有位佳人妙手,正在弄琴弦,奏清音。乐声幽雅,茶水香冽,这七星茶楼果然另有风味,与别家茶楼迥然不同。

      柳雁飞品尝茶水,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施施然踱步过来。这男子气度轩昂,英气逼人,就连柳雁飞这种爽快的女子,也不免多看他一眼。男子正是七星茶楼的老板杜七欣。

      杜七欣手摇折扇,一手捧着壶茶,脸上笑盈盈道:“天寒地冻,难得这位朋友有雅兴来小店赏光眷顾,在下杜七欣,忝为一店之主,阁下是……”

      柳雁飞向他打个哈哈,粗声道:“在下姓柳草字逸飞。杜老板的店开得可真是不凑巧,你瞧这鬼天气。”

      杜七欣笑道:“做生意嘛,总有旺淡季之分,假若天天顾客盈门,我岂不是发达了吗?”

      柳雁飞也报之一笑,道:“也是,也是。”向他问了些饮茶的好处,那杜七欣倒是个雅人,滔滔不绝地谈论了许多。柳雁飞喝到第七碗茶时,突道:“杜老板,这几日凤城死了好多人,听说都是无缘无故被人杀死的,你听说了没有?”

      杜七欣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么?在下孤陋寡闻,这些天只忙着自己的生意,于外面的事倒少有耳闻,怎么了,道底是谁死了?”

      柳雁飞盯着杜七欣,一字字道:“段鸿飞段大爷,四通镖局上上下下十六口人,杜老板难道没听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了吗?”

      杜七欣道:“原来果真有杀人命案,我上午还听店里的小张说起,只道是街上那些闲人互相扯淡的谎话,如此说来,是真有其事的喽?”一脸惊慌模样,“我猜定是强盗恶霸的杰作。哎呀不好,我这店面虽说是小本经营,保不定人家也来劫上一劫。”转身招呼店里的伙计:“小王,快去通知帐房,叫李师傅把钱藏好了。”又向柳雁飞拱拱手道:“在下有些俗务要去处理,不便与你续谈,再会,再会。”快步地走向楼上的厢房。

      柳雁飞料不到杜七欣竟是如此的胆小脓包。心里先将他瞧得小了。哼了一声,吃了最后一碗茶,起身付了茶钱走人。

      凤城的雪夜显得特别安静。尤其是发生了命案之后,老百姓除了白天劳作活动一下,晚上一到,家家闭户,谁也不敢出门。

      柳雁飞独行长街,在这种死静的气氛之下,不由得心中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

      突然地,她听到身后雪地里响起嚓嚓之声,还未及回头探望,已然风声嗖然,有人挥刀袭来。好个柳雁飞,临危不乱,纵身向前跃了一下,手中早拔出了一柄防身的匕首,一边退,一边将来人打量。

      那人却是个蒙面的男子,他一击未中,正自气恼,阴狠地怪叫一声,重又挥刀扑来。

      柳雁飞虽然勇敢,却终非武功高手,二十余招方过,已是力有不逮。蒙面人胜券在握,眉宇间暗露喜色,刀风一紧,白光闪闪,砍向柳雁飞周身要害之处。

      正在危急之际,东边厢雪地里却有人断喝一声:“咄,是谁在那里行凶害人?”几人起落,那人已到了眼前,来者也是个面裹黑巾的蒙面客,只是身穿白衣,雪白异常,与行凶的蒙面人一身玄色衣裤,迥然各异。

      行凶的黑衣蒙面人眼见功败垂成,心底恚怒万分,喝骂:“你是哪里来的混蛋?”刀锋一转,已是砍向白衣蒙面怪客的前胸。

      白衣怪客叫道:“来得好。”闪身向左,避过一刀,他双手空空,并无兵器,一旁的柳雁飞自认为他身处劣势,叫道:“喂,我这把匕首给你。”将匕首倒转了扔给那人,白衣怪客笑道:“不必了,还给你吧。”左袖一卷,劲风过处,将匕首稳稳地送了回去,柳雁飞接回手中,大感奇怪,想不到这白衣怪客的武功如此之高。

      黑衣蒙面人刀势更紧,他斗了片刻,却拾掇不下一个空手的汉子,自认为武功高强的他早已急怒攻心,怪叫一声,刀法更显凶狠。白衣怪客腾挪纵跃,一会儿挥袖吐出一掌,一会儿在半空中击出一拳,对方的刀势虽狠,却是劈他不到。他虽空手相搏,但拳劲凛冽,掌风威猛,再斗片刻,黑衣蒙面人已是大见颓势,刀法渐乱,白衣怪客却反客为主,采取主动攻势,打得对方步法散乱,刀势弯斜。

      他见对方已成败局,猛然挺身扑近,人在半空,右手成爪,向黑衣蒙面人的脸部扫落,势如电闪,黑衣蒙面人的面纱已被一把抓在手中,却听见柳雁飞惊叫了起来:“啊,是你,杜七欣。”

      那黑衣蒙面人竟是七星茶楼的老板,那个胆小怕事的杜七欣,这实在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杜七欣眼见自己的身份败露,哪里还敢恋战,虚吐一掌,将刀掷向白衣怪客。自己却是施展轻身提纵之术,趁白衣怪客避刀这际,桃之夭夭去了。                                                                                                 

                      四   侠刀之会

      白衣蒙面人并不急着追赶,只是向柳雁飞询问,她是否受了伤,柳雁飞摇头道:“我还好,阁下是谁,为何半夜在此?你救了我一命,我定当报答。”

      白衣人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救你也并非出于偶然,所以你也不用报什么答,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杜七欣的秘密,以及段鸿飞为什么会死。我想这些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柳雁飞欣然道:“哦,原来你都知道,说来听听。”

      白衣人朗声道:“好,我这就说给你听,柳捕头,对不起,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的捕快大人。二十年前四川盐饷遭劫,两浙漕银被盗,一天功夫,相隔千里,官府营运的皇饷不翼而飞,这件大案你听说过没有?”

      柳雁飞摇头道:“没有。”其实那会儿她还没有出世哩。

      白衣人点一点头,道:“那次所失的官银总共是白银一千三百七十万两,黄金二百六十万两,其它的珠宝器玉无数,你知道都是谁干的么?”

      柳雁飞还是摇头。

      白衣人道:“你知道么,是侠刀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当朝的圣上手握百万军队,可惜偏偏敌不过人家侠刀会的手段高明,功夫了得,硬是把重兵押送的盐饷漕银统统盗来。最有趣的是侠刀会出手巧妙,更是没杀得一个官兵,你说这种事奇不奇怪,侠刀会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柳雁飞点头道:“侠刀会能在重兵监视中盗取巨宝,神出鬼没,的确让人既惊且佩。”

      那白衣人却摇头道:“侠刀会虽然厉害,可是谁又敌得过‘宝物动人心’这五字真言,所以侠刀会内部的矛盾和猜忌也越来越激烈,为了这笔巨大的财富,几乎每个人都在动歪脑筋想坏主意,明争暗斗,为这财富而死的英雄义士,更是多得不能胜数。侠刀会元气颇有损耗。后来,朝廷更是派遣大军前来征剿,将这支秘密的组织几乎一网打尽,侠刀会伤亡虽然惨重,仍有不少余党侥幸得脱,那笔巨大的财富,也被其中几个秘密地运走埋藏了起来。

      “侠刀会虽说一蹶不振,但要是靠这笔巨宝招兵买马,指日便可东山再起,当时侠刀会的总瓢把子还活着,照理应当重重利用这份巨资,谁知保护他的几个手下利欲熏心,秘谋弑主分财,总瓢把子稀里糊涂的死在自己部下之手。那几个部下夺得巨资,坐地分赃,大家拿了钱财各奔东西,从此隐名埋姓,不在江湖上露面,你知道么,段鸿飞就是那几人中的一个,偏偏是他与众不同,非但在这边远的凤城创下轰轰烈烈的段家帮,而且竟然暗中追查到其余几人的隐藏之所,将那几个统统杀了干净,一是为了灭口,其二,更是为了夺取另几份巨大的财富。财宝到手后,他不敢一下子将宝物取光,每次拿个几十万两,经过秘密的锻炼,铸成新锭,然后托口让镖局给他运送。”

      柳雁飞插嘴道:“照你这么说来,上次四通镖局所押的红货,都是段鸿飞的赃银喽?”

      白衣人点头道:“可惜,段鸿飞万万没有想到那数目巨大白花花的银子让人给劫了,更有四通镖局十六条好汉,命衰运乖,竟然统统死于非命。”

      柳雁飞道:“那么照你说来,这杀人劫镖的人会是谁?是否与杀段鸿飞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白衣人道:“你猜得很对,杀段鸿飞和夜劫镖银的凶手的确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不但武功高,极负智慧,而且深藏不露,这样的人最危险,也最可怕。”

      柳雁飞惊问:“难道阁下已知道杀人的真凶是谁?”

      白衣人沉声道:“不错,我的确已知道杀人的真凶,这个凶手就是杜七欣。”

      柳雁飞“哦”了一声,颇不敢相信,道:“是他?”

      白衣人道:“杜七欣我已盯了他两日,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去,方才对姑娘逞凶的便是他,这人武功很高的,但不擅用刀,才会仓皇遁去。柳姑娘以后可要当心他的暗算。”

      柳雁飞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今后定会多加小心的。”

      白衣人又道:“杜七欣本是侠刀会的一个香主,侠刀会虽受重创,但其中有几个得力的干将却心犹不甘,杜七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侠刀会总瓢把子一死,他便将侠刀会的残余势力招集起来,可惜的是,势单力孤,再难回复以前的风光,于是他又想到了要重振侠刀会,必须拥有大量的财富。所以……”

      柳雁飞接口道:“所以他杀死了段鸿飞,还劫镖杀人。”

      白衣人笑道:“也并不是这么简单,只因他深知段鸿飞的性格,知道他绝对容不下其余几个叛徒拥有的财富,所以他这些年一直在等待和筹谋,他要等段鸿飞先下手除掉另外几个叛徒,然后再杀段鸿飞,达到一举惩恶的效果,并且还能轻松地取到巨大的财宝。”

      柳雁飞点头道:“杜七欣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而且可怕,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有野心,因为他老早就想篡夺帮主的地位,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帮主被人干掉,自然是他最高兴的事。说到底段鸿飞之流弑主夺财,其罪虽巨,但比起杜七欣来,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因为杜七欣的贪欲比他们更大也更深,他不但要财,更要的是权力。”

      柳雁飞肃容道:“所以他要装深沉,要显得什么事都平平和和的,这样的人做茶楼老板岂非最合适不过。”

      白衣人笑道:“因此他便到这个鬼地方趁着下雪天开设茶楼,别人以为他傻他笨,但谁又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聪明着多,狡猾得多。”

      柳雁飞突道:“不过据我的手下说,这几天段鸿飞常常出入七星茶楼,莫非他已知道杜七欣的秘密。”

      白衣人道:“段鸿飞想跟杜七欣做笔交易,平分巨宝,只不过杜七欣一口回绝,定要将全部财宝收归己有,两人几回讨价还价下来,始终没有达成协议。”

      柳雁飞道:“到后来杜七欣先下手为强,将段鸿飞一刀毙命,并且抢走了全部的家当,是不是?”

      白衣人点头道:“不错,杜七欣的武功的确比段鸿飞高出许多,他杀人的手段和技巧,遍寻宇内,恐怕也可排在百位之前,这人一向颇为自负,每次杀人都会在死者身旁留下一个侠刀会的标记,那就是一柄小刀。”

      柳雁飞感慨道:“阁下怎么对这件案子的情况如此清楚,柳某真是佩服之至,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白衣人笑道:“贱名何敢相示,本人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至于这件案子,我看我已分析得差不多了,柳捕头,明日你便可以带人去拘捕杜七欣,我祝你马到成功,告辞。”

      话一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人健步如飞,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雪夜里。

      柳雁飞待要说声“谢谢”两字,却是来不及了,她立在寒风之中,想道:“这人可真是个怪人,也不知是谁,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他另有目的,他是要陷害杜七欣吗?可杜七欣也明明要想杀我的呀?这人与侠刀会难道也有什么瓜葛不成?明天要不要去抓杜七欣呢?”一连串的疑问,简直搞得她的头都快大了,没奈何,只好择路回家。                                                                                                                                                                                      

         五   疑犯之死

      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关键是怎么个死法,死得是否恰当,是不是时候。

      杜七欣的死,非但不很恰当,而且也不是时候。

      得知杜七欣的死讯,对柳雁飞来说不啻是一记晴天霹雳。

      早上自己刚刚起床,房门就被蓬蓬地敲响了,柳雁飞好不懊恼,喝问:“谁呀,大清早的就来扰人?”

      门外一个声音道:“是我,张成,柳老大,大事不好了,又……又发生命案了。”

      柳雁飞慌得披上外衣,上去开了门,只见张成头上冒汗,正在气喘如牛,可见他是一路飞跑过来的,累得狼狈不堪,但柳雁飞只匆匆一瞥,便问:“你说什么?又有了命案,这次是谁死了?”

      张成一边用衣袖擦去汗水,一边道:“就是七星茶楼的杜七欣,给人用刀杀了,我的妈,那死相可真恐怖。”

      柳雁飞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怎么回事,那杜七欣不明明是杀人凶手吗?怎么反而被别人杀了呢?”不及多想,赶忙收拾停当,与张成风急火燎地赶往七星茶楼。

      七星茶楼并不近,二人徒步奔行,也花了一柱香功夫才到。杀人现场围着好多看客,衙役李祥和其它几个捕快正在维持现场,驱赶人群。

      柳雁飞大步冲了过去,扒开人群往里一钻,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尸赫然入目,只见杜七欣仰天八叉地卧在一滩血污里,死鱼般的乌珠突了出来,脸色业已发青,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尽的惊骇与恐惧,仿佛死前看见了什么令他极为害怕的一件事,让他死不瞑目。

      柳雁飞检视了死者的伤口,发觉最致命的一记杀着是在前胸,而他的胸口开裂,心脏已完全被人取走。是他让哪个人伤透了心,是他以前的情人,往昔的仇敌,还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难道杀他的人,还会是昨晚的那个白衣怪客不成?

      尸体很快就被运到了府衙,验伤,笔录,草草地进行一番收拾之后,殓房的王福来就把尸体运走火化了。

      凤城接二连三地发生凶杀命案,本已闹得人心惶惶,这杜七欣的死,尤其让人心惊胆战,这两天老百姓逢人便谈此事,说道:“一个人连心都被挖走,死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惨中之惨了。”其他的言论烽烟四起,整个凤城都仿佛被一股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府衙大老爷公孙正更是耳提面批,一定要柳雁飞等人尽快将凶手缉拿,还一个和平安宁的凤城给大家。柳雁飞只得带同手下四处探访查寻,这些天好不辛苦,查妓院,探茶坊,走民街,逛赌馆,问四邻八乡,虽是兢兢业业地干了多天,但线索全无,好不令人心灰。

      这天晚上她心情沉重,叫了张成,李祥二人来到平常聚头的茶楼饮茶。

      点上茶果点心之后,三人便开始聊起来。

      柳雁飞道:“这些天你们陪着我四处查案,也委实辛苦,来来,大家喝茶。”

      张成李祥二人陪着笑脸道:“柳老大才叫辛苦,我们两个跑腿的是理该多做一些,那是本份所在。”

      柳雁飞点了点头道:“这起案子虽是三宗,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为,只不过其中的牵连颇广,而且犯案之人行踪诡秘,狡猾异常。”

      李祥道:“柳老大上次说杜七欣本是最重要的疑犯,可如今看来,这主犯是另有其人的了。”

      张成接口道:“何况,杜七欣的茶楼我们兄弟几个也查了个底翻天,并没有发现大宗的珠宝银两,可见若不是姓杜的转移别处,便另有人将财宝全部鲸吞了。”

      柳雁飞道:“主犯确系另有其人,不过依我所见,这人非但跟侠刀会有关,而且也一定与杜七欣等人很相识的,他杀人目的并不全是为了钱财,也是为了泄愤,杜七欣死相之惨,各位共见,若是一般的凶手所为,顶多是毙其性命而已,何至于要挖走心脏呢?”

      二人点头道:“是呀,这其中的道理深奥的很。”

      柳雁飞笑道:“也不是深奥,只是复杂一些而矣。”喝了一口茶,接着又道:“其实凤城这么小,昨天张三家死人啦,今日李四家添个大胖儿子啦,连这种小事也会很快传遍整个地方,要是杀了一个人,发生一件凶案,岂不是惊天动地,人人皆知,所以小城有小城的好处,消息往往很灵便,而陌生面孔也容易让人认到,所谓街传巷流,小道消息有时候是很有价值的。”

      张李二人道:“这些天我们四处查访,为的就是要找些陌生面孔的人,探问虚实,小道消息确实有一些,但大多是老百姓胡编乱造,至于陌生面孔,非本城的人也找到了一些,不是不懂武功的,就是一些行旅经商的。我看要找真凶,还真有些难哩。”二人口中嚼着干果点心,吃得多,人倒来了精神。

      柳雁飞却摇了摇头,道:“有所谓万事有阴阳之分,事不在明便在暗,不在近便在远,不在上便在下,不在喧嚣热闹之处,便在寂静荒芜的所在,这意思你们懂不懂。”

      二人点头道:“懂,杀手不是男的,便是个女的。”双手仍不停地剥着干果往嘴里送。

      柳雁飞道:“又来胡说,好,既然你们懂我的话,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决定大伙儿在夜里查案,城外的什么寺院,山庄,破屋,草房也千万别给我放过,就连山上的山洞,说不定也是凶手的藏身之所哩。大家这几天辛苦一点,尽快将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好不好。”

      张,李二人无奈地点头,道:“好。”

      柳雁飞站身而起,拍了拍手道:“既然大家说好,那么明天晚上可要加把精神,现在我们回家去罢。”

      二人望着剩下的干果点心,可惜道:“可是,我们还没吃完哩。”

      柳雁飞笑骂道:“你们两个馋鬼,我真是服了你们,好好,账我先付了,你们也早些回去。”说着走向柜台,付了茶钱回家。                                                                                

        六  地下秘道

      一连几天的忙碌,柳雁飞他们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也没抓到一个可疑的人。

      案情看来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余地。

      直到第五天大家聚在一起吃中饭的时候,张成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我们查了这么多地方,有一个地方却没查。”

      柳雁飞忙问:“是什么地方?”

      张成说:“有一次我闲着没事跟李祥打起赌来,谁敢晚上一个人进殓房去逛一圈,谁就能向对方白吃一顿,结果我大了胆子就进去了。我进去之后,王福来王师傅并不在殓房中,因为殓房建成至今,并没用过几次,所以我倒不是很怕,于是我就扯开噪门叫王师傅的名字,东转西转,嘿嘿,结果竟在他的卧室发现一件事。”

      柳雁飞催道:“别停别停,快说是什么事?”

      张成又道:“你道是什么事,原来他的床底下嗯呀嗯呀地发出女子浪叫的声音来,那一定是王师傅在风流快活,我心想,你王福来要风流也就上床嘛,怎么钻到床底下去了,俯身探头一望,那床底下居然空空如也,并没有人,我当时以为遇见了鬼,疾疾忙忙跑了出来,说与李祥听,他说我瞎说,一定要同我再进去,我说什么也不敢。”

      李祥此时接口道:“第二日我们趁王福来不在,偷偷溜进他卧室去看,翻开床底一看,你猜是什么?”

      柳雁飞道:“是什么?”

      李祥笑道: “那是一条秘道. ”

      柳雁飞道: “又胡说了?”

      张,李二人齐齐点头道:“千真万确,绝对假不了。”

      府衙的殓房怎么会有一条秘道,这条秘道谁造的?秘道通向什么地方呢?王福来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的身上,是否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雁飞忽然觉得这些事简直不可想象,可是她立刻拿定了主意,嘱咐张李二人盯紧王福来。随时随地报告王福来的行踪去向。

      两天之后的清晨,张成来报:“王福来昨晚去了春绿阁。”

      柳雁飞坐在他们平时聚头的茶馆里,问道:“哦,你说的是那个妓院?”

      春绿阁是凤城唯一的一家妓院,前几天已去搜查过一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王福来是个单身男人,寂寞的时候去逛妓院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但张成却又说:“我问过那个陪王福来过夜的小芳,小芳说王福来只在她那里坐了片刻,却换了套衣服出去,直到天微微亮才回来。”

      柳雁飞又哦了声,道“那个小芳可知其中的原因,比如说,王福来要去见什么人之类的话?”

      “没有。”张成一口咬定,“他去小芳那里原来只是摆摆样子,那婊子被他包了快半个月,他连碰也没碰过她。”

      李祥愕然道:“有这样的事,这混蛋难道是个空壳子,中看不中用。”

      张成笑道:“他当然不是空壳子,否则那次地道里的事又怎么解释?”

      柳雁飞点头道:“王福来这人的确可疑,这家伙为什么包妓而又不嫖,定是另有文章,张成,你这几天给我盯紧王福来,唉,对了,明天晚上他会不会再去小芳那里?”

      张成道:“这家伙几乎是每天必去,这些天他显得很忙碌的样子,看来定是有什么祸事,柳老大的吩咐,小的一定遵办。”

      李祥道:“小张的任务是有着落了,我呢,要我干什么?”

      柳雁飞道:“你呀,你跟我去地道里探密,我想王福来的这条秘道,一定有很大的秘密可查,唉,两位我问一声,这王福来在凤城可有什么亲戚没有?”

      张成呆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这家伙似乎只要一想起什么事,就会拍自己的大腿)道:“啊,我记起来了,有次我经过菜市场,碰见了王福来正跟卖猪肉的沈小五谈天,我问他,他说:”小张,这是我的表弟,是卖肉的,你要不要切两斤去,保证给你便宜。“

      柳雁飞点头道:“这就是啦,你们不是说段鸿飞的小妾跟他有一手吗?想一想,这又是不是王福来埋下的一步棋子?”

      李祥道:“什么棋子?”

      柳雁飞道:“当然是对付段鸿飞的棋子,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且不说段鸿飞是被王福来杀死的,单说劫镖一事,就很可虑,你们猜猜,那翠鹃会不会把一些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沈小五,而再由沈小五转达给五福来呢?”

      张成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王福来是主谋了。”

      柳雁飞摇头道:“也不定是,这就要看结果了,我认为呢,这王福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卒,而他背后指使他的人才是主犯,这伙人就象我们头顶大梁上的蜘蛛网一样,丝丝相连,密不可分,要抓到这只蜘蛛,就先要把网慢慢地收拢。”

      夜,已经很深。

      雪,是两天前就止了,雪后的空气却异常的干冷。

      幸好这里所处的是一个地道,地道总比外面暖和一些的。何况,柳雁飞和李祥二人都手举火把,火把的作用不但可以照明,也可以用来取暖。

      这条秘道果然又长又窄,这么窄的地道,王福来一个大胖子是怎么过去的呢?

      二人的身材都不是很高,李祥是略微胖了点,居然很感拥挤,他苦着脸回头道:“柳老大,你说王福来那家伙是怎么过秘道的,难道他会缩身?”

      柳雁飞道:“依我看,王福来根本不会走这条秘道,走的另有其人。”

      李祥愕然道:“是别人,难道府衙里还有他的同党?”

      柳雁飞道:“不错。”

      两人贴壁而行,曲曲折折,弯来绕去,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柳雁飞心想光这秘道的建筑这功,已然非同寻常了,这幕后主使之人的来头,恐怕能吓死人。边走边想,昏天黑地的,总算来到了尽头,地道尽处是一道石门,门槛下侧贴壁放了一个铁碗,碗中赫然有物,细细一看,竟是一粒铁铸的骰子。

      李祥笑道:“这是搞什么鬼门道?”

      伸手便去拿骰子,谁知那粒骰子竟与铁碗铸成一体,嵌在石中,拿不下来。

      柳雁飞道:“你试着旋一下看看。”

      柳雁飞依言向左一旋,不动,咬了咬牙,接着又向右一转,那粒骰子居然动了起来,便听咣一声响,石门大开。

      李祥笑骂道:“这他娘的王福来,果然有些鬼花样,柳老大你说是不是?”

      柳雁飞道:“这地道的花样已经够鬼,我们进去看看那边还有些什么东西?”

      说着进入石门另一边。头顶却是一块黄里泛青的粗布,掀起粗布,迎面而现的乃是一个祠堂,居中的地坪上却放着一具棺材,那棺材显得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得多大得多,浑身黑漆漆就,散发出阵阵油漆夹松林刨花的香气,这是一具新做的棺木。

      李祥一见棺材,吓得两只脚索索发抖,不住的打拍子,柳雁飞冷笑一声,绕棺一周,说道:“看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李祥点头道:“有古怪……除了死人,难道……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不成?”

      柳雁飞道:“是人是鬼,打开来瞧瞧就知道啦”伸手抄起随身携带的斧头,撬去棺钉,向李祥道:“帮我一把。”

      李祥只得走近去托住棺盖,二人一齐用力,咯吱咯吱几声,总算将棺材打了开来,举起火把往里一照,李祥瞪得眼也大了,叫道:“我的妈呀,这棺材里全是银子。”

      原来这具大棺材里所装的并非死人,而是白花花的一棺材银子。他拿起一个银元宝来瞧了又瞧,道:“柳老大,你说这银子是不是四通镖局所失的镖银?”

      柳雁飞道:“不错,这些银两也就是段鸿飞的贼赃之一,看来王福来果然跟这宗案子有关系。”转头对李祥道:“我们把棺盖再盖上,从今夜开始,大家要盯紧这具棺材。”

      李祥道:“是。”心里却纳闷道:“现成的镖银已经找到,为何不带回府衙去?”

      他哪里想得到柳雁飞是要以此为饵,诱出全部的疑犯来。

      当下二人合力将棺盖重新钉上,原路回了家。

      这一夜收获巨大,赃物已经被找到一部分,相信只要逮着了疑犯,另外更多的赃银也定将现出真身,而这个案子,更将大白于天下了。

      柳雁飞回到府衙本本欲复命,谁知值差的衙役回报说公孙正大人今天偶感风寒,正在吃药调理,不便见人,一切事务让柳雁飞自行调停。她虽觉有些蹊跷,因为今早公孙老爷还好好的。但她想天气尚寒,大人得病也属正常.便也不大在意,就自行招集起人马,安排任务,要张成多带人几名兄弟盯牢王福来的行踪。自己和李祥,以及另个三个衙役在此按兵不动。只要王福来一有动静,张成派个兄弟来通报一声就可以了,秘道那边一旦有事,负责的衙役也当迅速来报,这样的话这边也能立即做个响应,两面夹击,王福来再狡猾,也势如瓮中之鳖,十拿九稳。

      七   死亡之镇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要王福来一有动静,柳雁飞他们就可以采取行动,将这些坏人一个个擒拿归案。

      可是这边的人已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王福来和他的同党们,似乎并不急着行动,好几天,他都没有出去。

      难道,他已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这头狡猾的狼犬,难道已嗅出府衙中众捕快对他发出的什么气息不成,是危险的信号么,他嗅到了吗?

      前几天刚停的雪,这天傍晚竟又飘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伴着一股股阴冷的北风,似乎要吞噬整个凤城。

      柳雁飞望了望天空,似乎已嗅到一股杀戮的血腥之气。

      她老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她的心里并不急。但一种伴随着大雪降至的紧张心理,却仍不由自主地袭卷了全身。她坐在茶楼的凳子上,却又站了起来。倒的“一壶春”茶,至今还未动过一口,她身边的李祥和另外几个捕快,都被她的情绪感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喝茶也不是。

      他们都在等张成他们送来的消息。

      因为今天王福来一早就出了门,他是准备采取行动了吗?

      柳雁飞疾忙派张成跟了去,同去的还有三个衙役。

      当然秘道那边也早已布置了人手,一有消息,派去的人马上会回来报告。

      可等到了下午快到傍晚时节,消息还未传来。难道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差迟?王福来和他的同党们已经发现了张成他们吗?、柳雁飞在楼板上徘徊来去。看看窗外扬扬洒洒的雪花,突然说:“不等了,我们直接去秘道那边。”

      众人随着她快速地往府衙的殓房行去。

      因为前几天刚来过,所以这次已经是轻车熟径,走得特别顺畅。

      大家都带了兵器在身,胆气也更壮了。

      似乎要捉住王福来,就象捉一个小老鼠一样,不必花太多的力气。

      有这种信心自然是好事,可惜的是,有没有这种实力和机会,他们想抓住王福来,王福来却未必肯让他们逮住。

      因为他们一打开那扇石门的时候,竟然而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棺材不见了。

      棺材里装的若是死人,不见了当然是好事。可是那具棺材里连银带票整整装了四十万两白银。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不见了,你说是不是很让人惊奇。

      祠堂的角落里躺着两具死尸,赫然是府衙里的公差,大概不小心被敌人发现,统统死于非命。  大家怔怔地呆在当地,不知道做什么好,还是柳雁飞的反应快,咬了咬牙,向众人一挥手,道:“追。”

      当先冲出祠堂的大门,奔向茫茫的雪地。

      朔风劲吹,雪沫飞卷,那四名大汉抬着棺木快步前行,棺中的银两甚是沉重,但这四个大汉却显得满不在乎,大步如飞,踏雪狂奔,四人身后是那个王福来在押阵。这家伙平时装蒜卖傻,今夜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英武异常,而且更有一股凶狠的杀气。

      柳雁飞等人正跟着追去,突然身后一串脚步急促地响起,大家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汉子一手提着一人,向这边快速蹿来。众人拔出腰刀,要是来的是敌人,这回好歹也得拼命了,正要喝问一声,那汉子已是站在一丈开外,说道:“柳捕头,我们又见面了。”

      被他提着的那人抬起头来,竟是捕快张成。

      柳雁飞又惊又奇,惊的是那人自己从所未见,如何识得自己,奇的是张成怎么会同他在一起,被他抓在手中,半分动弹不得,心念及此,上前两步道:“这位朋友是——”那人笑道:“在下冷秋月,上次与柳捕头在长街见过一次,却是不便相示,因此多有冒昧之处,还望见谅。”说话时放开了张成,张成跌跌撞撞奔到众人身旁,向大家道出了缘由。

      原来张成等人一路上追踪王福来到了春绿阁,那王福来进去没多久,果然又换了一套衣服出门,众人一路追去,谁知竟被守在附近的沈小五等人埋伏,三个同伴被敌人杀死,他勉强支持,正在要命关头,冷秋月突然赶到,将沈小五一掌击毙,其余的匪徒见状四散逃命。二人于是又继续追敌,而王福来等人早已从祠堂抬着棺材上路,反倒被柳雁飞诸人先追上了。

      柳雁飞向冷秋月抱拳致谢,道:“原来那夜救我的是阁下,柳某这厢有礼了。”

      冷秋月道:“不忙,不忙,大伙还是办正事要紧。”边说边走,当先追了上去,众人只得一齐跟上。

      一长串凌乱的足迹踏雪远去,四个粗壮的大汉,肩扛力担,抬着口乌黑的棺材飞奔,他们身后不远,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快步疾走着,而距离这五人不远的地方,另有七个人正悄悄地跟踪而来。雪夜本是诡异阴森的,但你若在茫茫的雪野里看到以上这种场面,一定会吓得气也喘不过来。

      的确这种场面太紧张太可怕,但追踪的几个人却觉得又刺激又兴奋,敌人跑得快,他们跟得就快,冷秋月仿佛天生是追猎的高手,而柳雁飞的轻功也算不错,勉强总算跟得上他,张成,李祥他们虽已气喘吁吁,却仍紧随不放,猛风卷着雪沫,不时地扫向众人,似乎预示着前途的迷茫与不测。

      柳雁飞快步疾走,趁隙与冷秋月搭话:“冷兄,你为何对这起案子有这么大的兴趣?”

      冷秋月道:“我是在追踪一个人,这个人数年前杀了我的好朋友韩冲,我找了几年,总算在这里发现了他。”

      柳雁飞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冷秋月道:“这人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只是头戴金纱斗笠,江湖中人称‘金面纱’,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哦,”柳雁飞惊道:“这金面纱跟侠刀会又有什么干系?”

      冷秋月道:“这人是个杀手,既然同侠刀会绞在了一起,难道还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他眼见敌人已转入一只山谷,不由得喜道:“看见了没有,侠刀会的人就在死镇,我们快追。”

      柳雁飞道:“冷兄,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叫些兄弟来?”

      冷秋月足不停步,说道:“怎么,怕人家人多势众是不是?”

      柳雁飞点头道:“是呀,你说侠刀会的人物全在那里,到时候动起手来,恐怕不大妥当。”

      冷秋月笑道:“柳捕头,我老实告诉你吧,你现在就算回去招人也没用的,因为你的顶头上司根本就不在家。”

      柳雁飞愕然道:“你怎知公孙正大人不在家,他不在家,又会去哪里?”

      冷秋月笑道:“他不在家,因为他就在前面那个山谷里——死镇里。”

      柳雁飞大惊:“什么,难道公孙老爷被侠刀会的人逮去了不成?”

      冷秋月摇头道:“不是,是他自愿去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侠刀会的人物。”

      柳雁飞心头猛地一阵刺痛,那感觉仿佛被人凭空甩了一鞭子,痛得钻心。她绝对不会相信,公孙正那么一个清廉公正的好官居然会是侠刀会的人,是盗匪,是凶手,她咬着牙道:“你别开玩笑了,鬼才信你的话,你上次说杜七欣是凶手,可是他反而被别人杀了。”

      冷秋月笑道:“杜七欣并没有死,死的是他的替身,你不知道杜七欣是个易容高手吗?江湖中人称‘七星妙手,鬼见鬼愁,人见人忧,’真的杜七欣仍然是侠刀会的大香主,不过这次只怕真的要惨了。”

      柳雁飞问道:“什么要惨,难道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不成?”

      冷秋月道:“不错,杜七欣虽然狡猾无比,算无遗策,但他的主人却仍然没死。”

      柳雁飞惊道:“他的主人,侠刀会的龙头老大?”

      冷秋月点头道:“正是。”

      柳雁飞心头一凉,暗想:“那侠刀会居然这么可怕,不但将势力渗透到官场,商场,就连卖猪肉的小贩也是其成员之一。虽说二十年前被朝廷镇压剿除,但这么多年的秘密发展,其势力一定不可小视,”不由得为众人担心起来。

      冷秋月见她眉目深锁的样子,宽慰道:“不用怕,其实侠刀会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这次他们新旧势力相逢,定有一场大架要打,我们等着瞧好戏吧。”

      说时来到了雪谷,冷秋月仿佛早已来过这里一般,更不多话,领先来至死镇的入口。那死镇是个很大的村镇,虽然大家人多势众,但传说中的种种恐怖之事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张成,李祥等人更是吓得直打哆嗦。

      冷秋月道:“不用怕,这死镇中无非是一些死人骷髅而矣,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呢。”边说边向里走。

      柳雁飞道:“传说十年前这小镇闹瘟疫死光了人,附近村寨的百姓吓得都桃之夭夭,直到今天也没人敢走近这小镇一步。”

      冷秋月笑道:“那不过是个借口而矣,其实这小镇中的人全是被侠刀会下毒害死的,别人听到侠刀会的名头,以为是什么名门正派,却哪里知道竟是群用心歹毒之辈。”

      众人不多时便已进镇,脚步小心翼翼地踩在街石之上,遍寻有灯火亮着的房屋,路上不时地踏着死人枯骨,或一两具,或三四具,还有一些猫狗尸骨,俱都阴森恐怖地躺在地上,怕人至极。张成李祥以及另外三个衙役强自忍耐,但实已骇得心惊肉跳,几欲晕阙。柳雁飞脸色惨白,自也骇得不轻。

      冷秋月看着众人,轻轻地道:“别吓着了,小心走路。”

      这样走东街摸西街,终于见着一座亮灯的所在,可见侠刀会的人物,一定在那屋中无疑。

      幸许是这地方太恐怖太荒凉的缘故,屋外竟无侠刀会的人守侯,冷秋月率着众人摸索前行,靠近亮灯的房屋,在屋后靠窗处偷听。

      只听得屋内一个嘶哑的声音言道:“这么说段鸿飞那狗贼的家当全部在这里了?”

      又一人言道:“帮主在上,容属下细禀,是的,在下从段鸿飞的地窖掘出白银七百万两,其他珠玉黄金约合数十万两。四通镖局所押的四十万两也在这里,别的都给那厮花销光了。”听声音是王福来无疑。  却有一人粗着噪子道:“朱平兄查得倒也仔细,但依我之见,段鸿飞另外定然还有埋藏之处,这家伙在凤城经营酒楼妓院,生意着实红火,这几年的收益恐怕也不会少吧。”

      王福来的声音道:“鹤年兄,照你的说法,是我朱平办事不力,倒教帮主失望了,是不是?”敢情他的真名叫作朱平,而刚才说话那人居然是段鸿飞的亲家李鹤年。

      这时另有一人沉声道:“大家自己人别闹意见,依我的所见,是先将这些银两珠玉收拾停当,大家今日先分了它,以后的事,以后再作打算。”语声浑厚,满口是理,正是堂堂的凤城府衙大老爷公孙正,这人仿佛永远都那么公正严明,就连干坏事,也拿出一副做清官的样子来。

      公孙正的话音方落,早先那嘶哑嗓音又道:“好好,既然大家都想分钱,我也不多废话,这里公孙兄最最明白公平,分钱的事由你一力承担得了。”

      公孙正的声音道:“多谢帮主抬爱,在下一定不辱使命,”转而笑道:“鹤年兄,朱平兄,两位莫要生气,待会分到了金子银子,用箩筐装都不够装,大家开心都来不及哩。”

      朱平(化名王福来的大汉)道:“是呀,我原不想与鹤年兄吵的,大家自己兄弟,有酒一起喝,有财一起发,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说到这突然咦的一声,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公孙正的声音笑道:“还有什么香,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闻到臭的也变香。”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话让躲在屋后的柳雁飞听见,真是让她彻底的失望透顶,绝没有想到,公孙正竟是如此一个坐地分赃的强盗,而自己却一直拿他当心中效仿的楷模,只气得没差点跳进窗子跟他拼上一场。

      正气恼间,忽听得屋内咣啷一声大响,大门被人震开,接着只听一人朗声道:“大家都在这里分钱呀,怎么有钱分也不叫我一声,未免太不讲义气。”

      外面的人赫然竟是杜七欣,这人难道是死而复生。

      屋内一人喝道:“你这厮不是给金面纱料理了吗?你,你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突然向一人道:“朱平,那天你干掉的可是杜七欣?”

      一个声音仿佛见了鬼般骇然道:“我……我也不晓得,哎呀,我——我怎么啦?”跟着咕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杜七欣的语声响了起来,笑道:“吓吓,这家伙已死过去了,哈哈,跟着就该你们倒霉了。”

      李鹤年,公孙正等人均已骇然,道:“你他妈的搞什么阴谋诡计。”呛呛两声,似已抽出了兵器,猛然地,二人同时发出啊地几声惨叫,摔倒在地。

      杜七欣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的‘七步夺魂香’是不是很香啊。香死了你们,也算你们几个家伙活该倒霉。”顿了片刻,道:“金兄,你来看看,这几个家伙都让我给收拾了,哈哈,这许多的金子银子,全是我们的啦。”

      一人阴声笑道:“嘿嘿,杜兄你说得对,这许多的金子,的确都不是他们的,可也不是你的。”

      屋内顿时响起一个人的惨呼之声,那正是杜七欣,这个阴险狠毒的家伙,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看错了人,被人杀死。

      冷秋月,柳雁飞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张成李祥众人更是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外面的风雪虽然寒冷,可也没有屋里的人凶狠残忍得让人心寒透底。

      只听得屋内那人嘿嘿一笑,道:“你们雇了我金面纱杀人越货,老子可不干,这笔财宝是老子早就瞄上了眼的,嘿嘿,真以为我会笨到跟你们称兄道弟,哼,想也休想。”

      说着走动起来,但听他又道:“杜七欣的夺魂香果然厉害,若非我事先吃了解药,只怕也抵受不住这股要命的毒香。哈哈,今日真当是天遂人愿,教我金面纱发了一笔横财。”金面纱边走边笑,显得得意之极,大概正在手捧金银珠宝,独自偷欢。

      冷秋月向柳雁飞低声道:“现在屋内只他一人活着,杜七欣的‘七步夺魂香’药力虽猛,药效却短,此刻多半已经散尽,我看凭你我二人之力,定能擒住了他,不过我要警告你一声,这人的武功很是厉害,尤其是一手偷袭人的暗器功夫,绝然了得。”说罢,柳雁飞等人也紧随其后,七个人迅速冲进了屋内。

      冷秋月断然喝道:“金面纱,你今日休想再逃走了。”拔出寒冰剑,竟以风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人杀去。

      柳雁飞,张成,李祥一众人也纷纷抽出兵器,各占一角,防那恶贼逃遁。

      金面纱于惊诧之中,拔刀抵抗,本来以他的刀法,绝不会比冷秋月低,但慌乱中瞧不明白七人是何方人物,单是冷秋月一个已难以抵敌,何况另外六个。因此刀法逼于受绌,一时间整个人都仿佛被冷秋月的剑光所罩。

      但金面纱不愧是金面纱,这人的狡猾与机智,武功和手段,也不是空口胡吹的,他见攻击自己的只有冷秋月一人,而另外六人却只作壁上观,微一转念,已料定六人功夫泛泛,不值得担心挂怀,这层一想到。登时精神抖擞,怒喝一声,刷刷刷连砍三刀,金刃劈风,招招尽是绝妙而厉害的刀法。

      二人的这番争斗,直把围观的六人看得眼花缭乱,众人平常见到一些江湖人物的打斗,虽是拳脚功夫,倒也见惯见熟,但这等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之拼,却是生平仅见。眼见得冷秋月剑光闪烁,身法变动之速,剑招转换之快,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金面纱也很厉害,一刀在手,竟使得狂风怒涛一般凛冽异常,刀势凶狠,这家伙果然是个使刀的高手。

      刀光阵阵,剑影闪闪,两条人影渐渐的竟似绞在了一起,分辩不出谁是冷秋月,谁是金面纱。  突听得铛铛铛铛四声脆响,刀光剑影一下子消失殆尽,两条人影也各自分飞,相对而立。  金面纱手握金刀,兀自笑道:“好好好,今日我总算遇着了对手,阁下是哪位,拼到现在,我还未曾请教你的大名。”说归说,一边探头四顾,寻觅逃跑的路径。  冷秋月肃然道:“金面纱,你可认得洛阳城白马公子韩冲,你认得他,也就该认得我了。”

      金面纱嘿嘿冷笑,道:“哦,我倒是谁,原来是韩冲那死鬼的朋友,你是不是江湖上人称千里孤侠的冷秋月?”

      冷秋月道:“算你还有些眼光,金面纱,我问你,那年十月初三韩冲命丧醉月坊,杀他的人是不是你?”

      金面纱沉默了半晌,冷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韩冲命当该绝,休怪我不得。”

      冷秋月咬牙道:“说得好,韩冲果然是你这厮杀的。”

      金面纱傲然道:“不错,是我杀的,你有种就来杀了我呀。”语声未绝,刀光已起,他一手“断魂绝命刀”硬是了得,手方起,刀已至,刷刷刷数刀砍来,冷秋月足下连蹿,移形换位,复又举剑相迎。兵刃撞击,剑气纵横,劲风扫荡,围观的六人俱都挤向屋角,生怕一不小心,被二人刀剑斫伤,六人衣襟带风,渐生呼呼之声,原来拼斗的二人竟是用上了内力。

      但凡高手拼斗,一经使出了内力,各不相让,骑虎难下之势既成,围观者反倒只能避让,不能擅自冲破二人体外包裹的无形劲气,否则,竟是三败俱伤的场面。因为拼斗的两方,各施全力相拼,已形成一个包围形的斗圈,内力使得越大,斗圈也越牢固,渐成一个真空的状态,而斗圈之外,却犹似龙卷风一般无坚不摧,见物就卷,时间一久,但见二人身周围着好多破布稻草,随着劲风快速地旋转。假若此刻柳雁飞等人擅入斗圈,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冷秋月,因此六人只得缩身靠向墙角,徒作壁上之观而矣。

      二人斗了总有半个时辰,还未肯休,边上站的六位看了多时,见他们你砍我杀,竟是难分胜负,缠斗不休,真当是急死了人,瞧瞧四周,但见地上躺倒的八具尸身,府衙的老太爷公孙正赫然在内,都是又恨又气。张成距他的尸体最近,挪动身体,提足便踢了三脚,地上散满了金子,珠宝,银两,玛瑙,翡翠,几串亮闪闪金灿灿的珠链从棺中挂将出来,想必数口棺木之中的财宝更多。

      猛听得铛一声大响,冷金二人又是各自分立,罢手不斗。

      金面纱已略显颓色,头上的斗笠也戴得有些歪斜了,这时怒道:“姓冷的,我一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韩冲虽是我杀的,但真正要他死的人可不是我。”

      冷秋月寒冰剑向他一指,说道:“不是你,那是谁?”

      金面纱道:“我若告诉了你,你可否放我一马,我保证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冷秋月暗忖:“这斯作恶多端,万死难赦,但他既说真正要杀韩冲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我倒要好好问他一问。”

      金面纱嘿然而笑,道:“怎么样,这笔买卖你要不要做?”

      冷秋月道:“我要的是真话,你若扯谎,莫说我不放过你,这里六位官差也不会放你走的。”

      金面纱阴笑道:“什么臭屁公差,你难道没见凤城大老爷公孙正也美美地躺在这里么?做官的尚且是强盗,他手下的喽罗算个狗屁。”

      柳雁飞扬刀怒喝:“恶贼,你休得猖狂,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你缉拿归案,以法严惩。”

      金面纱怪笑一声,仰天而视,道:“冷秋月,我与你并无仇怨,韩冲是我所杀没错,但真正要杀他的人却不是我,这个人其实武功远比我高,就算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哩。”

      冷秋月正待要问真凶是何人之时,突听身后异响,风声倏然,竟是有人袭到。柳雁飞等人大叫:“当心。”

      好个冷秋月,危急之中,并不慌乱,飞身而起,右手寒冰剑一挥而出,一招“万劫不复”朝那人刺去,剑势如电,喀嚓一声,正击中敌人的头顶心。那偷袭之人双手乱舞,怪叫了几声,就此气绝。

      他执剑在手,朝那人细加打量,原来是个没有下肢的残废,猛然间他才想到:“正是当年叱咤风云,名震天下的侠刀会帮主司徒平。”原来这人竟然侥幸未能中毒,逃过一劫,他见冷秋月诸人坏了自己的好事,怨恨不已,寻隙偷袭,谁知还是被冷秋月杀了。

      忽听得柳雁飞众人惊叫道:“啊呀,那姓金的要逃。”

      话声未落,篷的一声,窗棂被震得粉碎,金面纱已是穿窗而出。他人既跃出,一把十数粒的铁莲子挥袖回扫,疾射入窗。众人纷纷趋避不迭。

      冷秋月待暗器落尽,急忙跃将出去,但金面纱早已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只得返身回屋。

      屋内柳雁飞等人正在收拾散落一地的金银。公孙正,李鹤年等人的尸身中毒很深,尸体已经变黑,众人都不敢去碰,唯恐沾上了剧毒。

      柳雁飞见他回转,心中甚是宽慰,道:“众恶全诛,只有那姓金的逃走,你是不是还要去找他?”

      冷秋月道:“不错,我还是要去找他的,我要问他,道底杀韩冲的真凶是谁?”

      张成笑道:“冷大侠,那姓金的虽然逃了,所幸这里的金银珠宝,他是一件也没来得及带走,那家伙这趟生意可真是做砸了,分文没赚,还差点赔上一条性命。”

      李祥也道:“这就叫老天有眼,坏人做到了底,个个都没有好结果的,你看看这里躺着的几位仁兄,不都是死翘翘了吗?”

      他又重重一脚踢在公孙正身上,道:“比如这个家伙,面善心狠,十足就是个衣冠禽兽,若非冷大侠和柳捕头追踪到这个鬼地方来,我们还不晓得他竟是个强盗哩。”

      柳雁飞道:“这还多亏小张发现那条秘道,若非那条秘道,我也追踪不到这里来。”

      李祥点头道:“是是,小张这次功劳可不小。对了,那条秘道正是公孙正独家专用的秘道,王胖子太胖,只有他一身瘦骨如柴,倒是穿行自如。”

      张成又在公孙正身上补上一脚,笑道:“我平素以为官老爷两袖清风,为表清廉,故意养得那么枯瘦,谁知他不愿意长肉,是为了在地道里方便走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冷秋月一心想着如何追拿金面纱,问出真凶是谁,是以对他们的言语竟毫不知闻,他心中很是着急,向众人道:“各位,现在官饷已经找到,案子也已破了,凶手呢差不多也尽数诛灭,只有金面纱一个仍然在逃。我与他有一段瓜葛未解,就此与诸位告别。”说着便要出门。

      柳雁飞道:“冷兄,你莫急着去,我们几个武功平平,要是金面纱去而复返,我们可就惨了。”张成也道:“冷大侠,你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别急着走啊。”

      冷秋月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好罢,我答应你们。”

          八 后会有期

      半月之后,原先杜七欣经营的茶楼已经换了新主人,改成了酒楼。柳雁飞携同李祥,张成到这里喝酒,半个月前他们曾与冷秋月约定,今天在这个地方相聚。

      三人团团一桌,边饮酒,边谈天。

      “柳捕头,你说现在都快中午了,冷秋月怎么还不来?”

      “冷兄是个讲信义的侠客,说过的事绝对会做到,他说今日来,一定不会拖到明天来。”

      “小张,你说冷秋月大侠会不会见财起意,坏了心肠,把这许许多多的金银全部占为己有?”

      “李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冷大侠是什么人,他可不是公孙正那种衣冠禽兽,何况朝廷派来押送金银的数百官兵也不是吃素的,这一路加上冷大侠的照应,我想这笔款项一定会很顺利地运抵京师。”

      “听说朝廷正对外族用兵,抵抗外族入侵,柳老大,你说这笔钱会不会用在军需上?”

      柳雁飞点头道:“希望是吧。”转而又道,“两位,现在府衙里没有了老太爷,官府不像官府,衙门不像衙门,两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李二人摇头道:“我们还没打算过,柳捕头,这捕头你真的不做了吗?你今后准备做什么?”

      柳雁飞注目远眺,那一双剪水透明似的眸子里,竟放出异样的神采来。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去学一身好武功,从此可以惩恶扬善,名震天下。”

      话音方落,酒楼的楼梯口已有一人拍手道:“好一个惩恶扬善,名震天下,柳姑娘壮志豪言,虽巾帼却胜须眉也。”一个男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正是千里孤侠冷秋月。

      柳雁飞俏脸一红,这个平日里作风豪爽的女子,竟也露出许多娇柔的样子来,冷秋月瞧在眼里,心中也是轻轻地一荡。

      张李二人见状,慌称要出去方便方便,趁机溜了,让二人有谈话的机会。

      柳雁飞讪然道:“这两个小子,哪有一齐去方便的,啊,冷兄,你……你来啦!”

      冷秋月道:“是呀,我已将官饷漕银全部运送入京,皇帝还要嘉奖你呢。”

      柳雁飞喜滋滋道:“是么,那皇帝你见过了没有,他是老的还是年青的?”

      冷秋月笑道:“是个糟老头子,他虽为一国之君,却一点也不开心,整天要为国事操劳。如今边防吃紧,正要大批的钱财做军需,我这一趟算是走着了,皇帝见了大是欢喜,说这笔款子正是救国之需,给,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道:”这是皇帝封我的御前侍卫金牌,从此到各州各府,只要拿出这块金牌一亮,地方上要巴结我都来不及哩。“

      柳雁飞喜道:“哦,皇帝封了你官,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呀。”

      冷秋月道:“皇帝是封了我,可又给我回绝了,我把这金牌让给了你,以后呀,你可威风啦。”

      柳雁飞俏脸通红,道:“什么,转封给我,不不,我,我可不敢当这么大的官,其实要我做官我还不想做呢。”

      冷秋月奇道:“你不想做官,那你想干什么?”

      柳雁飞红着脸道:“我想做一个自由自在,行侠仗义的侠客,就象冷兄那样该多好。”

      其实她的真心话是:“我要跟冷兄您一起闯荡天下,永远在一起。”可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她越想越觉得害羞,脸色也红得跟红辣椒相似。

      她这番心思,冷秋月已然料到,心想:“这下可坏了,我本无心,人家却是真心一片,这,这可怎么办好?”忙道:“其实做官也不坏,只要真心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照样能博得很好的名声,像我这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自由虽则自由,到底是无根之萍,随水漂零,其中的滋味可并不好。”他为人虽然热心,但秉性孤僻,又喜欢独身一人行侠仗义,因此在江湖上博得“千里孤侠”之名。

      冷秋月这番话一说,已是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说自己并不想拖累于她,而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习惯,不能更改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柳雁飞只得作罢。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为人豪爽,心想人家无意,我倒是白费了真心,端起酒一口饮尽,道:“也罢,这侠客我不做了,皇帝既然封了我官,我总不能怃逆圣旨,只是这御前侍卫,不是保护皇帝的官儿吗?难不成叫我进皇宫去追随皇帝?”

      冷秋月笑道:“非也非也,你这个官同他们的不同,人家的御前侍卫确系皇帝的保镖,但你却是自由得多,封你做侍卫,是让你有御前侍卫的官职,方便在地方上行走查案,而你真正的身份,是全国各州各府衙门的捕快头头,你是御赐的总捕头。”

      柳雁飞似是不敢相信,吐了吐舌头道:“哦,真的吗?”

      冷秋月将金牌推在她的面前,道:“实实在在的金牌在此,难道还会有假。”

      柳雁飞拿起金牌一看,只见一面刻着“御赐一等侍卫”六字,另一面刻有金龙一条,张牙舞爪,神采奕奕。她笑吟吟地道:“做了这天下第一等的总捕头,以后我也可以像冷兄那样满天下跑了,什么贪官污吏,大奸大恶之辈,一经被我查到,那就统统都倒霉,是不是?”

      冷秋月道:“不错,真要恭喜你啦!”

      柳雁飞突道:“冷兄,我有一件事不大明白,你说这起案子的凶手道底应该算是谁呢,是公孙正朱平他们,还是杜七欣呢,甚或是你那个金面纱?”

      冷秋月笑道:“你猜呢?”

      柳雁飞道:“其实我也想到,三方面的人都想夺取这笔款子,龙头老大是一伙。而杜七欣是另一伙,这两伙人都结交那个金面纱,龙头老大、公孙正他们要金面纱杀人劫镖,而杜七欣却暗中泄露侠刀会的底,在案发现场子留了把小刀,当我把小刀交给公孙正后,龙头老大他们就准备向杜七欣下手,但他们并不愿意自己动手,就顺便请动金面纱去做这件事,谁知金面纱早已与杜七欣达成了协议,只是找个替死鬼易容一下,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文,你说是不是?”

      柳雁飞道:“你分析得很对,接下去再说。”

      柳雁飞道:“段鸿飞是必早已料到龙头老大他们要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会去同杜七欣会面,想找一个帮手共同对付大敌,但条件谈得不妥,两家不欢而散,段鸿飞也于两天之后死去。”

      冷秋月笑道:“很好,不错,段鸿飞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如何对付别人,如今别人也要如何对付他了,这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一切都是因为钱财惹的祸害,更何况他本人就是一个罪犯,一个凶手,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死,死不足惜。”

      柳雁飞道:“雇凶杀人的一伙人自然是龙头老大公孙正那帮人,而杀人者是金面纱。”

      冷秋月道:“我起先也被他们的假象迷惑,以为是杜七欣杀了四通镖局众人,后来恰巧被我发现了金面纱的行踪,经过一路的追踪分析,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杀人者,金面纱本来就是一个杀手,只要出得起价钱,这个人谁都会去杀。”

      柳雁飞道:“事情发展到后来,他甚至连雇主也一并杀了,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么一大笔巨款的诱惑。”

      冷秋月笑道:“面对这么多的金银财宝,我都要动心。莫说他这个为钱杀人的职业杀手了。”

      柳雁飞道:“所以说来说去,这件案子的最大凶手就是他,他杀了那么多的人,你无论如何总要想法子逮住他的。”

      冷秋月点头道:“不错,这金面纱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的确应该绳之以法,这样的人,你不说我也要逮住他,为了韩冲,我当然更要逮住他的。”

      顿了片刻,他又道:“这一次他计划落空,满盘皆输,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他一定会找我算这笔帐的。”

      柳雁飞道:“所以你不用去找他,他照样会回来找你。”

      冷秋月笑道:“对,他既然会来找我,我只需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他,不怕他不找上门来。”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明白,要对付金面纱这个人是何等的困难,从此以后,两人之间又不知要有多少场激烈的拼斗,因为金面纱这人实在太狡猾,太阴险了。

      正说话间,张成,李祥二人走上楼来,向冷秋月道:“冷大侠,方才在楼下有个少年要我们将这封信交给你。”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壳。

      冷秋月道:“那少年呢,你们可问他信是哪里来的?”

      张成道:“我们问了,他说有个人给了他一两银子,把信交给你。那少年已经走了。”

      冷秋月道:“哦,”一看信封,与普通的信封完全一样,信壳正中写了“冷秋月启”四字,他打算抽出信封一观。

      柳雁飞突道:“别抽,小心有诈。”

      冷秋月道:“你怕金面纱要暗算我吗?”

      柳雁飞道:“嗯,这人既然要找你报复,以他的性格,定会找出种种阴谋诡计,想方设法对付你的。”

      冷秋月点头道:“这一点倒也要防,不过冷某人一向不为屑小所欺,他想令我害怕不敢看这封信,我却偏要看看。”向柳雁飞道:“柳姑娘,借你的发钗一用。”拔出柳雁飞头上一支银钗,信手一挥,将那信封掷向空中,在这之前他已暗运内力将信封震裂,信纸飘在了半空,冷秋月再将银钗射出,信纸已被钉在了墙柱之上,迎风抖开,现出信上的内容来。

      但见那信封上写的是一句诗,言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诗乃是魏朝时曹操之子曹植的《七步诗》中的两句,大意说兄弟本是同父母所生,却相互残害。信末写道:“要知韩冲是谁所杀,请到城西十里外杏子林来,吾必相告,专等专等。”不用猜,写信的人就是金面纱了。

      冷秋月道:“果不出我所料,这金面纱原来还在附近,柳姑娘,张兄李兄,咱们就此别过,冷某要找他去了。”拔出银钗递于柳雁飞道:“柳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举手向众人团团一拱,返身下了楼梯。

      酒楼上柳雁飞张成李祥三人围成一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字:失望。

      好久,张成才第一个开口说话:“他走了。”

      张成道:“他难道是个傻瓜,他难道看不出我们柳老大已经喜欢上他。”

      好久不开口的柳雁飞也终于开了口,道:“他并不是傻瓜,他也知道我对他,对他,可是他是个浪子,一个浪子是没有家的,所以他宁可走,宁可去面对那么多的危险,他虽然走了,但他还是我们的好朋友,是大家的朋友。”

      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不过我仍有件喜事要告诉大家,当今的皇帝已封了我官,你们看这个——”取出金牌,让二人观看。

      张李二人啧啧称叹,一个道:“这金牌果然是纯金打造的哩,你看这么沉这么重,”

      另一个道:“皇帝的金牌当然不会假,我说这个封号才是最重要的哩,你看‘御赐一等侍卫’那是个什么官呀?”

      柳雁飞道:“我们破了这宗大案,皇帝当然要嘉奖一番,他就任命我做了这个可以查遍天下大案的总捕头,说是侍卫,其实是方便在地方上行走查访用的金牌。”

      张成道:“哇,这跟戏文里钦差大人用的尚方宝剑差不多道理罢。”

      柳雁飞点头道:“对呀,怎么样,我威风不威风。”

      张李二人大是艳羡,道:“恭喜,恭喜,柳老大你以后成了御赐的捕头大人,那么我们两个算什么?”

      柳雁飞笑道:“你们,你们就是御赐总捕头的副捕头喽。”

      张李二人觉得大为沾光,连声道:“好呀好呀。”

      柳雁飞突道:“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二人问道:“何事?”

      柳雁飞道:“金面纱是不是一个别大大的坏蛋?”

      二人点头道:“十足坏蛋,如假包换。”

      柳雁飞道:“我做了这个天下第一等的捕头,象他那样的坏蛋,你们说是不是应该缉拿归案。”

      张李二人一个劲点头,道:“拿他归案,罪该绫迟。”

      柳雁飞拍手道:“好,既是如此,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干等着冷大侠把他绑回来吗?”

      张李二人道:“走,我们也去捉他,须知我们虽是小小的捕快衙役,却也不是等闲吃白食不做事的材料。”这二人经过此番历练,人品作风上果然大有改观。

      说走就走,三人付了酒钱,携带兵器,也兴冲冲地向城西奔了过去。

      夕阳西下,彩霞却犹似鲜血般红艳。

      柳雁飞他们来到杏子林时,才发觉一切都已太晚了。

      木叶萧萧,晚风冰凉。林中的树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每一根树上都有烧焦了的痕迹。有的树干上青烟枭绕,飘向云天,整座树林都显得益发诡异和阴森。

      但林中为何看不见冷秋月的踪影,他,是生是死,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

      林中既然没有冷秋月,当然也不会有金面纱,但在一块大石头边,怎么会有金面纱头上戴的金纱斗笠呢?

      这一切太费思量。

      这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柳雁飞,张成,李祥三个人站在林中,面对眼前的一切,却似乎都已变得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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