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二章

微光 第二章

夏长青十八岁的这一年，夏家就托媒人给夏长青物色媳妇。身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的夏长青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俊小伙，自然眼高于顶，一般的姑娘家入不了他的眼。媒人从春天忙活到冬天，领来的姑娘把夏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终于在离慈云村二十里地的郭家村找到一个模样和家世都出众的张家姑娘。姑娘是家里的老幺，名唤翠栀，上面有三个哥哥。张家夫妇老来得女，对这个唯一的闺女疼爱有加，上面又有三个哥哥，自是如珠如玉一般地宠着。又生的骨骼纤细眉目如画，举止投足自有一翻气派风流。初初长到十六岁，十里八村的媒人就踏破了她们家的门槛。这张翠栀和夏长青一个生的花容月貌，一个长身玉立风流倜傥。新婚那天，一对新人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如花美眷。

新婚过后，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张翠栀就有喜了。夏家老太太欢喜的不得了，见缝插针地在每个空闲的时候做针线活。给还未出世的小外甥缝制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每天都费尽心思地给张翠栀做饭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竟也让张翠栀每天都能吃到一个鸡蛋和一顿肉。张翠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尖尖的肚子像是个吹涨的气球，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肚子是尖的，一定是个男娃！我们夏家有后喽！”夏老太太常常笑眯眯地抚摸着媳妇沉甸甸圆滚滚的肚子，将满脸的皱纹笑成一朵开到荼靡的菊花。

每当这个时候，张翠栀总会板着脸，一脸不悦地说“男娃女娃不都是你们夏家的骨肉吗？什么有后无后的更是笑话，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有没有后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夏家全家上下都指着我生儿子给你们家延续香火吧！我要是生女儿，你妈不知道会有多恨我！”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张翠栀埋怨地对夏长青说。

“怎么可能呢？你别多想了！快睡吧，啊！”夏长青伸出胳膊搂着张翠栀，安慰道。

“夏长青，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和你妈一样，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张翠栀眼睛斜睇着夏长青，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纠着夏长青胳膊上的一块肉，威胁道。

“喜欢，喜欢，你生什么我都喜欢！你别和我妈一般见识，安心养胎，不要生气啊！”夏长青小心地哄着。

然而，当夏长青从医生的怀里接过张翠栀产下的女儿时，他脸上失望和嫌弃的表情却出卖了他。虽然他极力掩饰，假装开心地笑着。

“哼，你果然和你妈一个德行！”张翠栀冷笑着说。

“我没有。”夏长青急忙大声否认道。

“你没有？那你心虚做什么？”

“我没有心虚，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心虚？”

“哼，你别笑了，你笑的可真假，真让人恶心！”

“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夏长青重重跺一下脚，转身离去。

夏长青刚走，隔壁病床的产妇就安慰张翠栀。“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生儿子呢？你男人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至少他还懂得要哄你高兴。”

张翠栀的委屈突然涌上来，但又记得她母亲月子期间不能流泪的叮嘱，强忍着眼泪，哽咽着说“女儿生下来她奶奶看一眼就走了，她爸爸嘴上说喜欢，可这么多天了，他都没有亲过她！我自己生的宝贝小肉肉，抱在怀里怎么亲都不够，他一次也没有亲过孩子，还骗我说喜欢！”

张翠栀给女儿取名夏天，继承了她爸爸妈妈的优良基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夏天很乖，每天吃了奶就安安静静地睡觉，一点儿也不爱哭。

夏天四个月，夏家老太太就对张翠栀说:“你和长青再生个娃吧！我特意去找了医院的关系，可以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

“如果不是男娃，就不要吗？”张翠栀异常平静地问。

“你一定要给我们家生个男娃！我们家的香火不能在这里就断了！”

张翠栀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去找到夏长青。“你妈想我再给你家生个男娃，你是怎么想的？”

夏长青看着心爱的妻子严肃的表情，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他的实话会惹妻子生气，他深知妻子从小被娇纵了的性子，若是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自己可能就要失去她了。他很想要儿子，但也不愿意失去心爱的妻子。他犹豫了片刻，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生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要是想生就生，你要是不想生就不生。”

“那好。不过我不愿意和你爸妈一起住了，我要分家。”

夏长青借了些钱在村口的小河边盖了四间新房，新屋落成的第二天就带着张翠栀母女搬了进去，正式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

夏长青用实际行动打消了张翠栀心里的隔阂，小两口又过上蜜里调油的生活。这一天，张翠栀在炒菜的时候突然恶心反胃。对着装潲水的桶吐了之后，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经推迟二十多天了。已经有过一次怀孕经验的张翠栀心里咯噔一下，她当即到镇上的卫生院检查，果然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张翠栀很好奇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怎么来的，因为他们一直都在避孕。分娩的痛苦至今让她后怕不已，因此她从未想过要再生一个孩子。但现在孩子既然已经来了，她纵使害怕也有些不舍。当她回到家里，告诉夏长青自己再次怀孕的消息时，夏长青表现出的狂喜却刺痛了她。“长青，夏天刚出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啊。”她略带嘲讽地说。

“高兴，我都高兴，我怎么不高兴了？媳妇，你误会我了，真的！”夏长青信誓旦旦地说。

不管张翠栀的心情是怎样的，这个小生命依旧在她的肚子里成长着。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夏家老太太提着一筐鸡蛋上门了。她的来意很明确，就是要张翠栀去医院做检查，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张翠栀气的脸色发青，当即将婆婆赶出门，连带那一筐鸡蛋也一并扔了出去。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妈当初怎么就没把你给流掉了？以后不准你再踏进我们家的大门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当天晚上夏长青回家，张翠栀扑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泪，肝肠寸断。等她一边哭，一边将白天的事情讲给夏长青听完。又带着担心和气愤问夏长青，你是不是也和你妈想的一样？如果怀的是女娃就想我把孩子流掉？

夏长青当即赌咒发誓地表明自己喜爱自己孩子的立场，又说了很多如何喜爱夏天的话才打消了张翠栀的疑虑。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到了冬天的时候，张翠栀产下了一个儿子。张翠栀生产前一再对夏长青强调自己不同意婆婆来看孩子，因为她看的紧，所以孩子生下后，夏家老太太只远远地看过孩子一眼。

出院后回到家，一日她吃了饭午睡，朦胧中听见有人说话，似乎是婆婆的声音。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儿子没有在身边。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卧室的窗户旁边。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清晰起来，婆婆轻声笑着，用无比得意的语气说道“还是你的办法好！不用费劲口舌就让她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家生儿子！只是我这心啊，可一直都是悬着的，你说这胎万一又是女儿可怎么办？幸好老天爷保佑，生了个男娃！”

“有啥好担心的，就算生女娃也没啥。大不了我等翠栀身体恢复了，再把避孕套都扎上小洞，让她再继续生呗！”

院子里阳光灿烂，夏长青母子抱着初生的夏天赐笑的其乐融融。屋内的张翠栀身子摇晃着，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