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巴根一家
马车的一阵剧烈颠簸让睡在围毡垛上的巴根醒了过来，他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阿妈，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特别漂亮的地方，那里的房子都特别的高，有十个可汗的大帐摞起来那么高，人也特别多，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人运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去那里的市场。”巴根想把梦里的情景讲给自己的母亲听，然而那些没见过的景象却很难用他知晓的词汇去描述，这把他憋得直皱眉。
乌兰怕自己的小儿子着凉，赶忙把一边的皮袄披在他身上，笑着说道，“我的小巴根十岁了，阿妈在这个年龄时也会做许多新奇的梦，你外婆曾经和我说这是神在锻炼部族雏鹰的心智。”
“那我一定要磨炼出钢铁一样的心智，为部族而战，成为阿爸那样优秀的战士。”巴根握紧双拳兴奋地说道。
乌兰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为小儿子编着鞭子，摇晃的马车让她手里的发辫淘气般的左摇右摆，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彩色的布条编近巴根的发辫之中，这是草原牧民的习俗，据说这样可以为孩子带来吉祥。西垂的阳光把草原上的每一根小草都镀上了闪耀的金边，稍带寒意的风儿吹过，起伏的绿色海洋就泛起了金色的点点波澜，乌兰很享受这份恬静的感受。
羊群被牧羊犬萨克驱赶着跟在马车左右，它是一只黑色的雄性獒犬，刚刚两岁半，像小孩子一样活泼好动，羊群被它驱赶得疲于奔命。萨克和巴根的哥哥图日根契合度相当高，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只有极少数的孩子在幼年时能跟动物建立这种联系，包括猎鹰、马匹、犬类等，相传部族的创立者就是一名和狼王建立了联系的勇士，他曾经统一了各个部族。
“嘿！萨克，别把羊群累坏了，要不一会阿爸回来不给你东西吃。”巴根佯装发怒地朝着萨克喊了一句。
牧羊犬好像真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果然放慢了脚步，安分了许多。
“阿妈，阿爸和哥哥已经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见他们带着猎物回来啊。”
“他们天黑前一定会跟上来的，不要着急。”话音还没落，巴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乌兰用小指轻轻的划了一下儿子的鼻梁嗔怪道，“我看你是着急吃晚饭多过担心你阿爸和哥哥吧。”
巴根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然后站在毡垛上朝远处眺望。这时两个身影从一道丘陵背后疾驰而来，不一会就追上了缓缓前进的马车和羊群，正是巴根外出狩猎的父亲和哥哥。敖犬萨克围着他们欢快地兜着圈子，尾巴摇个不停。
“快管管你儿子，车上的毡垛这么高，摔下去怎么办。”
巴根的父亲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这算什么，我奥瑞真的儿子以后注定是部族的勇士，这都站不稳以后还怎么驾驭草原上最烈的骏马。”说完张开双臂喊道，“来巴根，跳到阿爸的马背上来，我接着你。”
“别以为我不敢。”
乌兰还没来得及阻止，巴根就从高高的毡垛上跳了下去，她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接着奥瑞真就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然后把他放在身前的马鞍上。
乌兰长舒了一口气，瞪着奥瑞真一字一顿的说道，“别、让、我、看、到、有、下、一、次。”
“阿妈别生气，草原的男孩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您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巴根的哥哥巴图日根急忙插嘴打圆场。
乌兰低声说“孩子记住，你视为荣耀的每一道伤疤，阿妈都为它留下过眼泪。”
奥瑞真赶紧打趣道“好啦，好啦，怪我惹你们阿妈生气了，今天的收获比较大，我有点兴奋过头了，刚才我在你们阿妈眼里一定比乱吠的萨克还讨人厌。”说完他指了指马鞍旁挂着的一头黄羊，“今天晚上我来给咱们全家烤黄羊肉，让你们阿妈休息下。”
“喔！吃烤羊肉喽。”两个孩子听后高兴地欢呼着。
乌兰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个男人和草原上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汉子不一样。他有时候惹得你很生气，但是转眼又嬉皮笑脸的认怂求原谅。
“翻过那座小丘，前面有条小河，今天咱们就在河边安营过夜。奥瑞真你负责做饭，巴根和图日根负责生火，我来搭帐篷。”乌兰吩咐道。
没过半个小时，一家人就抵达了河边的露营地，这里还残存着生篝火的石碓和扎帐篷的木桩，但是石块和灰烬散落的到处都是，木桩也缺了一根。显然把营地弄成这样就走很不符合规矩，因为尽量为下一波旅者提供方便是草原牧民理所应当的习惯。
营地的状况使得夫妻二人提高了警惕，他们没有让两个孩子去拾牛粪，而是吩咐他们用马车上携带的木柴作为燃料来生火，这可有些奢侈。幸好这个宿营地离着部族的主营地不远，大概明天傍晚就可以赶到那里，这两天正是一年一度的大市，到时候用羊群就可以换回这个冬天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这也是一家人此行的目的之一。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将要举行的部族少年成人礼，巴根的哥哥图日根已经到了年纪，还幸运地拥有了獒犬萨克这样的契合兽，夫妻俩想让大儿子在这次的盛会中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说不定还可以谋的一门好婚事。
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以下，四周也暗了下来，但是篝火的光芒重新照亮了小小的河边营地。黄羊已经被奥瑞真收拾完毕架在篝火上烤制，两兄弟在不远处用木棍逗弄着獒犬萨克，而乌兰坐在篝火旁为巴根缝着新衣服，不时抬头看看玩耍的孩子们，生怕他们跑出自己的视线。
“还要多久才能吃到烤羊肉啊。”巴根跑回篝火边着急地问道。
奥瑞真一边往羊肉上撒盐巴和香料，一边说道，“就快好啦，孩子，耐心也是勇士的一项品质，就算是以后你自己去狩猎，没有耐心也是不行的。”
“阿爸说得对，耐心很重要，今天要不是等到这只黄羊落单，我们真不一定能接近它。”图日根说道。
“哦。”巴根重重地点了点头，表面一副弄明白了的样子，但是视线的焦点一直在烤羊肉上，嘴里还不停咽着口水。
“勇士不勇士的无所谓，阿妈只希望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长大。”乌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奥瑞真看着妻子，知道她又想起了在三年前的部族冲突中死去的哥哥，一位和自己一样的战士。
“可是阿妈，我觉得草原的男人就应该争做勇士，这样才能保护……”图日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奥瑞真挥手示意给打断了。十五岁的男孩看了看自己母亲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
奥瑞真挑了挑篝火，让火焰跳的没有那么高，这样小火烤制一会，羊肉就可以更进味。
“这会有点凉了，大家都靠着火堆近一点。”奥瑞真招呼了一声，“还有你们俩个想不想听阿爸讲故事。”
巴根头也没抬的说道，“草原各部族勇士的故事，您都讲了一个遍了，我不听，我就等着吃羊肉就行了。”
“呦呵！”奥瑞真边挠头边惊咦了一声，接着说道，“小鹰翅膀硬了啊，瞧不起你阿爸了，那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个新的故事，听不听。”
“可不许骗人，上回您就这么说，讲着讲着就又靠到老故事上去了。”图日根撇嘴道。
“没错。”巴根也在一旁一脸嫌弃地帮腔。
乌兰被两个孩子逗得直乐，冲着奥瑞真道，“你看看你，这会快编个新的故事吧，挽回一下当阿爸的面子。”
“怎么是编呢，我要讲的是上古世纪的传说，你们好好听着就行了。那是十分久远的过去发生的事了，那时咱们北陆大地还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别的国家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城市，所有人都生活在里面。”
“阿妈，城市是什么啊。”图日根不解地问道。
“就像咱们上个放牧季靠近的白人镇子一样吧，但是还要大的多。”乌兰试着给儿子解释，为了形象还用手笔画了一下。
巴根兴奋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梦里梦到的那个地方就是城市，人可多了呢，房子比十个可汗的大帐还要高。”
“你说的是现在的城市，听说东方的唐国就有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龙安城。可我说的上古城市比它大的多得多，那里的房子别说十个可汗的大帐那么高了，就连雪山在它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而且这样的房子毡毯一样铺满地表的每一寸土地，比最茂盛的的牧草还要密集。”
兄弟俩听完都张大了嘴巴。这时羊肉也烤好了，乌兰拿刀把肉片好，递到兄弟俩手里，他们边吃边追着奥瑞真继续讲。
见孩子们的兴趣被提了起来，奥瑞真先是往篝火里填了点木柴，然后就接着往下讲，讲了上古时期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只是肤色有黄、黑、白三种，不像现在的人种之间差别这么大；讲了那时的世界人满为患，人们为了活下去榨干了世界上的所有资源。
直到巴根和图日根吃得饱饱的，满手满脸都是油花，萨克也撑得趴在那懒得动的时候，奥瑞真才停下来，但是讲到上古世纪的一部分人想要离开那个世界，去到群星之中寻找新家园时，奥瑞真故意留了个扣子。
“后来怎么样了，他们真的飞到星星中去了。”
“对啊，阿爸您别讲一半啊。”
“好啦，让他休息一下吧，今天打猎累了一天了，还给你们做的烤羊肉，明天再讲吧。”乌兰说道。
奥瑞真拍了拍手说道，“听你们阿妈的，好啦，快进帐篷睡觉去。”
兄弟俩只好悻悻然钻进了帐篷。
“今天咱们轮流守夜，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你觉没觉得就连风吹在身上都让人寒毛直竖。”奥瑞真小声冲着乌兰说道。
“我知道，咱们小心一点总没错，还有你累一天了，就先去睡吧，我值第一班岗。”
“我没事的，还是你先睡吧，当阿妈的陪着孩子们，他们睡得更安心。”
“那你可别着凉了，多填点木柴，把它也披上。”乌兰说完脱下自己的羊皮袄披在丈夫肩上。
“嗯。”奥瑞真轻轻摩挲着妻子搭在他肩头的手。
乌兰没在多说什么，夹了几块红热的木炭放进铜质的暖炉后就揣着它转身进了帐篷，夫妻俩之间的默契在那，无需太多的言语交流。
此时篝火边就剩下奥瑞真和萨克了，吃饱的獒犬在火边找了块舒服的地面趴了下来，眼神警觉地四下环视，奥瑞真知道这是大儿子让獒犬守在自己身边，而萨克也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或许巴根这几年也会找到自己的契合兽，说不定是更加强壮有力的动物，奥瑞真是这样认为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