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我有点讨厌我的妈妈。
她在电话里总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也仅仅是在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而已。可实际上,她脾气很差,一言不合就扯开嗓子大声叫骂,也不管别人在不在场,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任凭她高兴。
我妈妈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这在我们那里都是出了名的。理所当然的她掌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家里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她都要过问,或者说掌控。比如说爸爸每年给爷爷奶奶拿一点儿赡养费妈妈也要嘀咕不满抱怨好久,再比如,隔壁邻居家娶媳妇儿要掏份子钱的时候,爸爸一口一个兄弟情义,而妈妈却说那也不能当饭吃,送出去的钱就等于泼出去的水再也要不回来了。
只要是与钱挂钩的任何事情,我妈是一定要插上几句嘴的,尽管她从来没有亲手挣过一分钱。她就是这样强势,强势到我爸爸不敢反抗,我们在多次劝说沟通反被骂之后再也不去自讨没趣,爷爷奶奶也只能把所有埋怨和不满藏在心底,就连邻居也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我一直以为,她这个脾气是天生的,已经没救了。到最后,只能是家人的淡漠,亲戚的疏远。有这样一张“讨人嫌”的嘴,周围的人已经不止一次的来我家跟我妈吵架了。
而爸爸呢,一言不发,他的理由是:我根本说不过你妈,说了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面对这样的家庭,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远离她们,尤其是我妈。我也无数次的试图劝她,稍微改一下自己的脾气吧,可她从来都听不进去家人的好言相劝。
但,其实,我又很佩服她。
我的妈妈脑袋特别灵活,随机应变能力特别强。她有时候就像一个女超人一样,无所不能。那是在爸爸摔倒住院那段时间我才慢慢发现呢,那个时候,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倒下了,两个老人行动不便,不能帮忙照看,家里还有一个赖以生存的店铺,还有两个正在念初中的我和妹妹。可尽管如此,她依然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不幸的是,正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噩耗传来,外公去世了。我妈猛然从忙碌的活儿里停下来,呆呆地望着一张照片良久,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拜托亲戚照看家里,自己又赶忙回老家奔丧去了。
我清楚的知道她到底有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一边是丈夫住院,一边是父亲离世,我想换作任何人,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都会变得悲伤无助吧。可我从来没有看见她流过一滴眼泪,也从没抱怨过,只是一直埋着头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到底是她心肠太狠,还是太过坚强呢?我想对于那些不清楚事实的外人来说是第一种,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她是坚强到令人心疼。
为什么,因为我妈妈就像一座孤岛,无助,却又无畏。
爱的最美诠释不是深情共白头,而是为你接受所有。我爸爸其实没有做到一个作为丈夫应尽的责任。尽管他给我们提供了物质生活。但一个家庭又怎么可能仅仅凭借着一点点物质需求而维持下去呢?难道不应该还有关心和帮助吗?
任何事情,好像总是妈妈在善后。爸爸不擅长表达,人也老实,看着特别好欺负。一次不小心骑车擦到了别人身上,我爸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刚好遇到的也不是个善茬,非要找我爸赔偿。正在我爸着急奋力解释的时候,我妈妈接到电话来了。本来以为她这个脾气是绝对要跟别人大吵一架的,可我妈妈脾气是差,但并不是是非不分。我亲眼看着妈妈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低头弯腰向她道歉,口中还说着是自己的错。偏偏就是有人不知好歹,非要去警察局讨个说法,明明擦伤并不是很严重,妈妈已经承诺过向她赔偿医药费,可她就是不接受。
后来啊,旁边的人终于看清楚了她的目的,原来是要给我妈一个下马威,好让她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我妈那样聪明的人当然也看得出来,然而她还是选择让步。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爸爸。那一刻我知道,尽管嘴上说着嫁给爸爸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但她爱他,这毋庸置疑。
因为爱,所以愿意为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因为爱,所以愿意承受别人故意的苛责。因为爱,所以她变得坚强而无畏。
可相比之下,爸爸的做法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爸爸不解风情,不懂温柔,不会甜言蜜语,不会关心别人,不会照顾别人,死要面子。有时候伤害了妈妈,眼神里明明充满抱歉,可嘴里就是说着言不由衷的反话。妈妈生病的时候,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心她的话,也从来没主动提起要带妈妈去看病。说到底,还是因为妈妈独立强势惯了,爸爸本能的觉得妈妈即使一个人也可以。
可我那令人着急的爸爸就是没想到,再坚强也会有虚弱的时候,再强势也有温柔的时候,妈妈同样也是一个女人,需要关心,需要照顾,需要陪伴。
作为孩子的我们,其实看得很清楚。一对在努力包容着对方缺点的夫妻即使生活中会有许多不愉快但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她们的婚姻和家庭。
后来懂事的我们,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了。她刻薄,是因为不想爸爸的辛苦随意的被浪费。她强势,是因为不想看着老实的爸爸被欺负。她坚强,是因为她知道爸爸不能做他的保护伞,所以她愿意让自己变成保护伞。
爸爸很幸运,因为遇到了妈妈。尽管周围很多人对爸爸说你怎么就娶了脾气这么差的人回来呢,还是赶紧离了吧。我爸爸平时不吭声,可唯独对此很肯定,娶了她,是我的福气。
妈妈很幸运,因为遇到了爸爸。有些人妈妈打抱不平说你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懦弱的男人啊,妈妈回答说没办法这都是命啊,可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翘起来,脸上挂着的淡淡的微笑不是幸福那又是什么呢?
爸妈那个年代谈恋爱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她们却还是成为了对方命中注定的人。
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在她们眼中,不需要什么对的人,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只需要一次眼神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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