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学生上莫言的《卖白菜》,因为时代背景学生们并不了解,并不能理解“三棵白菜”对当时的“我”以及“我”的家庭的意义。在物质匮乏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孩子们对过年的最大盼望是过年吃上一顿白菜馅的饺子。
学生哂笑。我问他们过年最盼望的是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钱!红包!”是的,他们已经不满足吃一顿好吃的了,因为现在不缺吃不愁穿,钱可以满足他们更大的愿望。我问他们有没有盼过年。他们答说:“无所谓。”我还不甘心:“你们中有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的吗?”大部分同学都回答说:“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你们有没有盼望过年时爸爸妈妈回家,跟你们带来礼物?”他们似乎都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太幼稚。
物质的丰富,使同学们对食物缺少了好奇与期待,更别说更深层面的“敬畏”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冬天,也与食物有关的一件往事。那年冬天特别冷,接连的雨雪天气,家里也与室外一样湿冷湿冷的。我们只能靠烧柴禾,可母亲从山上砍回的木柴总不得干。不烧吧,蜷在一起没处去,因为外面更冷;烧吧,根本燃烧不出来火苗,烟熏火燎,熏得直掉眼泪,打开门窗通风的话,风又刮得直打颤。只得围在火盆周围,忍着眼泪,攫取那零星的一点火星。因为冷,格外渴望能有食物带来些许温度。可偏偏家里除了一些大米,什么吃的都没有。冬天好漫长啊!
有一天,母亲要出门作客,这真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这在母亲,是有几分发愁的,因为随礼的钱从哪里来?母亲终于还是出门了。我和姐姐从母亲出门开始,就在盼望着母亲回家。天好冷,外面雨加雪,我们在被窝里实在窝不住了,不得不起床去把火盆烧起来。点火的松针烧了一把又一把,可是还是没办法把湿透的木柴点着。轮流着拿起吹火筒对着黑黢黢的木柴中间吹,期望借助吹出的气流把木柴引燃。吹火筒也就是一截捅开中间的结节的竹子,这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应该较常见。可是,除了腾起的浓烟还是浓烟,真是让人泄气。我们就守着一盆腾腾的浓烟,期待着木柴慢慢烘干后的那一簇火焰。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呀?会带些什么回家呢?
捱到午后,饥寒交迫,似乎对食物也缺乏想象力了。无事可干,又湿又冷又饿,实在不知道可以干什么。拿着一本书,好像是一本旧课本,看的是《小英雄雨来》,之所以清楚记得这篇文章,是因为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总是看到后面忘了前面的内容,不得不又回过头去看前面。饥饿与寒冷,让我的思维零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门被推开了,冷风灌了进来,母亲回来了。我和姐姐又惊又喜,忘记了这一天等待的漫长。母亲带回来一包回礼的糕点,农村的习俗,亲戚间送礼一般都会有回礼。回礼的糕点是一包琪玛酥,类似于现在的沙琪玛,不同的是脆脆的,颜色金黄。油炸的面粉制作的小颗粒,包裹着一层糖浆或者蜂蜜,凝结成长方形的一整块,一整块就是一包,那时好像是卖一块五一包。看着这包金灿灿甜腻腻的食品,我们的眼睛都放起光来,期待着母亲的特许。一般回礼的糕点都会留作他用,比方再送一次人做一次人情,不用再花钱去买。母亲估计也是看出了我们目光的真诚与渴望,也许也是可怜我们又饥又冷,居然让我们拆开分了吃掉。我和姐姐迫不及待地拆开简易的包装,也就是一层塑料袋,香甜的气息格外醉人。舍不得整块瓦解,我们就你一颗我一颗地一小颗一小颗地剥下来吃。真香真脆真甜呀!从那个冬天的午后,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是忘不了那种甜脆的味道。
感觉我再也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琪玛酥了,或者说,那种味道已经占领了我的味蕾的制高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童年的记忆已经“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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