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剥完牛皮,有用镰刀划开牛的肚囊,两个肉团滚了出来。他用刀角挑开皮膜,里面是两只毛乎乎的牛崽。金山拨弄半天,确信牛崽已经死了。金山说,牛崽的肉最嫩,这样的宝贝,给再多的钱都不卖。”
突然,刺眼的闪电割破云层, 炮弹似的坠入大地,发出一声闷响。瞎子的声音嘎然而止,瞎子像墙一样坍塌,颓落。现在,除了沉静的雨,只剩下他的牛哞哞叫着。
瞎子完蛋了,我想,如果他没把他听懂的牛话告诉我,应该就不会这么快死。瞎子用他的死向我证明,我的牛死的没那么痛快。现在瞎子死了,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及我的牛了。
我将这件事复述给家人的时候,哥哥没有反感,反而有些得意,他说,“看吧,这就是说假话的下场,天打五雷轰。”父亲说,“瞎子死得真惨。”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话。
雨停了,瞎子的堂屋正中架起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里面放着瞎子炭黑的尸体,棺材前面支起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些活人都不愿吃的东西。棺材前面摆着口破锅,锅里有灰烬和未烧尽的纸钱。棺材下面放着小木盆,盆上架着一双草鞋。
尸体很快散发出腐败的气味儿,充满整个屋子,令人窒息。 “臭了,臭了。”一个人边吼边捂住嘴,冲出门外。一大群人跟了出去。“他被烤熟了,所以臭得快。”“死人的气味儿闻不得,谁闻谁倒霉。”于是,有个人点着艾草,草垛冒着滚滚浓烟。那个拿着草垛的人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屋,后面的人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那人就被踢进去了,后面的人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那人用手捂住鼻子,手里握着艾草,围着棺材,一圈圈地转着。“再转几圈,还有味儿。”屋外的人朝他喊。他们从早上一直吵闹到晚上。
两个皮皱须长的老者朝手里啐了口唾沫,一个人提着锣,一个人挎着鼓,围着棺材转着,唱起了孝歌,俗称“打鼓闹丧”。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唱着,偶尔忘记歌词,就一遍又一遍地敲锣打鼓,等想起来了,又接着唱。众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很快就打起瞌睡。有人喊叫起来,“换一首,换一首。”他们就换了一首。
他们向我询问瞎子的死因。我看着他们充满好奇的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是他们仍不依不饶地跟着我,似乎是非要我对于瞎子的死做一个交代。我只好说,瞎子是被雷劈死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显然无法令他们信服。我又说,瞎子是被牛害死的,他们还是不相信。我再也想不出既真实又能令他们信服的答案。他们为了发泄对我的不满,让我担最重的柴火,让我一担一担地挑水。
水缸边站着个面容娇好的妇女,看起来三十多岁,她穿着短衫,胳膊露在外面,又白又修长。她的脸也很白,嘴唇宽阔,呈猩红色,屁股像塞满棉花的布袋,高高隆起。
她用手将我挑回来的水不停地往外舀,见我气喘吁吁地担水回来,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不够,还不够。”她的声音像是从下水道里发出来,既扭曲又支离破碎。女人说完又继续用手往缸外舀水,她说,“水里有虫子。”
一个中年男人走近她,想伸手摸她的脸,她却巧妙地躲开了,那男人顺势在她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女人像鸡一样叫咯咯叫起来。男人说,“晚上给我留门,我要来。”女人仍旧在笑,“你要是不来,你就是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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