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着这个自称马千里的人，穿着蓝色的西装，淡蓝色的条纹衬衫。衣着干净，清爽，头发是当下最流行的发型，二十五六，手里提着公文包。肖娟猜，他估计刚大学毕业。她坐着问，你咋认识我？
这里的精英，我都认识。马千里笑着回答，笑容有些腼腆，语气却不怯弱。
精英？肖娟心里窃喜一秒，转而想，我就一普通护士，跟精英横竖搭不上边。这个马千里是个精明的马屁精。
肖娟还在猜测，李料头也不回地问，你有啥事？
哦，马千里说，李大哥好，我是上海绿岛公司的，我们经营有很多产品，你可以用得上。比如小护士系列的，小护士床、小护士警示器、小护士按摩器、小护士马桶……
马千里小护士小护士的说个不停，发音跟肖护士一个样。从第一个小护士什么开始，肖娟就不爽，说到小护士马桶，她实在忍不下去，用手里的杂志“啪”拍了下床沿，说够了没有，敢情你是卖狗皮膏药的。
马千里很快反应过来。朝肖娟鞠了躬，对不起，真对不起，这是巧合，纯属巧合。肖护士，啊，肖妹，别误会。其实我们这个产品是辅助治疗的，可以更好的配合你们给李大哥看病，我们的想法都一样呢，为了李大哥早日康复。
肖娟瞥了她一眼。你那要是有效果，生病都不去医院了。
也不能那样说，大米白面是主食，我们还不是时常吃点水果嘛，水果是辅食，好处多多。你们好比是大米白面，我这是水果蔬菜。我想你肯定会对李大哥说，多吃香蕉，吃粗纤维的水果蔬菜，防止便秘，是不是？
马屁精。肖娟说，说不过你。
这是事实，是科学。马千里笑着回答，显得彬彬有礼。肖妹，你看，马千里指着药瓶子，药打完了。
肖娟抬头一看，药瓶空空如也，针头处血回了好长一截，她赶忙把另一瓶药换上。药不滴了，输液器中很长一截空气堵在透明的细管中，肖娟挤压着输液器，挤了几次，血没有打道回府，空气依然坚守阵地。肖娟有些尴尬，努着嘴，愣在那几秒，思考咋办。
马千里眼睛盯着管子，忽然朝肖娟眨眨眼，微笑着。
李料翘起头，想把身子转过来，别着身子问，肖护士，是不是又凝固了？
肖娟把输液器缠着指头上，专注地挤那细管子，谁也不搭理。
看来，又得挨一针。李料无奈的侧身对着墙叹气，命苦。
肖娟噘着嘴埋怨马千里，说要不是他推销狗皮膏药，肯定不会忘记换药的。肖娟拔出针头，示意马千里帮忙摁住针眼。
肖娟开始翻药箱，找输液器。把药箱搬到床尾，里面的药物、注射器、砂轮、止血带、听诊器等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柜子上，终于才找到一根输液器。万幸，肖娟说，幸亏还有一根，不然又要跑社区拿。一根输液器一块六，李大哥，这个免费送给你。
李料说，这种免费的东西你还是不送的好……我要上厕所，让马总帮下忙……马总，行不行？
马千里说，照说这小事是不用帮忙的。
肖娟以为马千里不愿意帮忙，想撵他走。没想到马千里说，如果买了小护士床，这等小事完全可以自行解决。
肖娟说马千里是卖当的嘴，三句话不离本行。现在这个节骨眼，扯什么扯？马千里说有需要就有市场。
肖娟站到门外回避，输液器在手里无意识的捏来捏去，她靠近墙壁，盯着红辣椒看得出神，辣椒串得整整齐齐，艺术品一样的挂在墙上。
马千里提着便壶出门找厕所。倒完小便，肖娟对马千里态度稍微好点。
马千里这时提出了他的顾虑，说要是李料排大便，咋办？
马千里这样一问，肖娟不吭声，心想，这个马千里管的太多了，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屙屎放屁。沉默了一会，肖娟觉得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忍不住问李料平时怎么解决的。
李料想，来看他的人总是劝他吃好喝好，从来没有人问他怎么屙尿，仿佛他是貔貅，有着只进不出的本领。
之前的关心、慰问，基本是一个套路。这两个人的关心，是由表及里。是每天面临，当着别人面又难以启齿的事情。李料迟疑了下说解小手相对简单些，解大手，有时候打电话给他妈，要是他妈离的远，一时半会赶不回，就勉强塞个便盆在屁股底下。
啊，肖娟说，你一个人能做，还让我们帮忙？
李料面露难堪，瞅了肖娟一眼，说，我一个人要是能行，我闲逑无屌事找你们？
李料口出脏话，肖娟很不悦。马千里倒显得有修养，静等着下文。
李料看出肖娟不高兴，解释说，你看那——他指着柜门和铁丝上的片子，你看看，到处都是片子，都是把屎尿糊到床上后换用的。他拍了拍床单，这个下面是塑料布，不透气。屁股和大腿根焐出了疹子，疙疙瘩瘩的。你们帮下忙，起码能保证我这次不糊到床上。你们以为我故意麻烦你们啊？我李料要不是到这个地步，我才懒得屌谁！
肖娟心里很愤怒，面色不好看，只是忍着不吭声。马千里依然文质彬彬地站着。肖娟想，这个马屁精心理能量大着呢。她自己不高兴，已经挂在脸上，看不出马屁精有啥心理变化。
如果李大哥买了小护士床，吃喝拉撒的问题都能解决。
呸！你能不能不张口闭口的说小护士？
你说咋称呼，那是叫小护士床啊。
再说，我真的生气了，你叫多功能床行不行？！
好，就多功能床。方便的很，床头，床尾可以摇起来，床两边有栏杆，栏杆上有移动的餐板，臀部下面有自动分开的便器。大便时，一按按钮，便器露出来。解完后，一按就复原了。李料这次听的很认真，不可置信地问，别蒙我，有这样的东西？得多少钱？
肯定有啥，两千八，我们公司的都是上等货。
两千八？看病还欠了一屁股债，没钱买。你白说半天。走吧，这笔生意你做不成，瞎子点灯白费蜡。
不能说白费，买不买都没啥。能帮上你的忙，我就很开心。
肖娟说，马屁精，你嘴上抹蜜了，思想境界高的很啊。实不相瞒，李大哥在社区欠的钱还没有结清，我估计他不会买。他现在用的药，都是赊账，用的也都是最便宜的。
我……
肖娟打断说，等我先说完，你再我。你是不是很失望？他要是买这个床，我们主任肯定要他结账。主任会说，李料啊，有钱买这个高级床，也一定有钱结账吧？
李料听了肖娟的话，心情更加沉重，自从他病了后，家里能借债的地方都借了。为了节约开支，孩子很少回来，节省的路费也够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就是放假，三珍也不让孩子回，让孩子在外面勤工俭学，争下个学期的钱。这个家庭因为他的意外，已经变得捉襟见肘，为了医药费，伙食费，全家都在想办法挣钱，奈何都是做着低微的事情，挣钱也是毛毛雨，无法解决现实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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