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城里的孩子,如果没有机会去农村,去踏一踏那松软的泥土,踩一踩田间的田埂路,长大以后多半就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去过农村,那时唤作乡下。当我看到公路两旁一望无际的田野,我的内心没有任何想法,可能是太小,整个世界于我是陌生的。到了上小学之后,学会了抒情。偶尔回到故乡(以前我一直认为是父亲的故乡),走到田埂边,就会这样——啊!金黄的麦浪,在蓝天阳光下闪耀。(其实我是分不清稻子、麦子和油菜的。)
后来走的路多了,才发现,原来从整个中国版图看,城市都是散落的小点,唯有农村,才是广袤天地,有平原,有高原,有山川,有大河。看天空下的辽阔大地,无形中会在胸口升起一丝豪迈。
这些天地间的主人,便是农民。他们祖祖辈辈依靠土地而生存,从轩辕帝开始就有了耕种,人们祭天地,敬神灵,靠天地的滋养,演进了几千年的悠久人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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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史诗般的电视连续剧《白鹿原》,将我带入近代一百年前渭河平原上关中农村波澜壮阔的生态人文景象。从中,我也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土地,就是农民生命的根。
我们曾经把大地比作母亲,因为农民把种子种入土地,然后施肥灌溉除草。当阳光普照,雨水滋润之后,种子发芽开花结果。望着累累硕果,农民才会有欣慰的笑容。因为这些果实成熟之后,人们一日三餐的口粮就有了。收割完成后,把余下的粮食卖到省城换钱,来改善生活。所以土地又是生活的来源。这是天地对人的恩赐,只要人类付出劳动,大地就给人回报。
白鹿原是西北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它是海拔较高的平原。电视剧里提到的滋水县就是现在的蓝田县,行政上隶属于西安的辖区。由于气候的原因,白鹿原的土地以种植小麦为主。
和土地的一往情深,在电视剧中许许多多的场景里体现出来。比如,朱先生问白嘉轩,什么是你活着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回答简单直接不含糊:地哩。的确,他当族长的目标就是让族人守住自己的地,这样他们就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守住地,不能让它荒芜了去,就需要经常翻土犁地,要给它种上庄稼,让它孕育,让它成长,这样我们的生命也就生生不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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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上,包括临近的原和村庄,土壤还是肥沃的,小麦、玉米、高粱是最常见的作物。白鹿原上乡绅白秉徳将土地传给儿子白嘉轩继承,他家的长工鹿三每天守着地干活、喂牛(耕地的好帮手),而白嘉轩把他视为亲兄弟,和他一起干活。鹿三的儿子黑娃因为不想过着和父亲一样的生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么要怎样去讨生活呢?他去当麦客,就是去地主家帮忙收割小麦。
你看,去卖力气,也是依傍着麦田。夏秋之际,一望无际金灿灿的麦穗低着沉甸甸的头。一阵风吹过,麦浪滚滚,沙沙作响。像丰收的舞曲,在耳边回荡。麦客们弯下腰,手持镰刀,唰唰唰,割下的小麦结成一捆捆,很快就齐齐摞成一人多高的麦垛。
黑娃力大无比,凭着一股蛮劲、一股韧劲,获得割麦冠军,后来也因此抱得美人归,当然这是后话了。在地主家割麦子的麦客,老中青年纪的都有,他们每天挥汗如雨弓着身,挥动着镰刀不曾停下,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歇一歇。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过抱怨,相反,在潜意识里,可能所有的人都希望有割不完的麦子,因为那是土地给予的馈赠,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粮食,更是迈向幸福生活的希望。
一百年前的中国,军阀混战,虽说白鹿原尚是一个平静的地方,然而征收军粮却是让农民倍感痛苦的事情。那些个虎狼兵,带着远离亲人的怨恨,对于生死未卜的忧惧,对无辜的农民进行横征暴敛,一茬又一茬。农民们想尽办法抵抗,但也只能无奈地想着,再苦再累,只要土地还在,就还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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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白鹿原遭受空前的旱灾时期,邻村的百姓开始了远走他乡的逃荒之路,组长白嘉轩还是希望族里的人不要离开。守住自己的土地等灾情过去重新耕种,他们坚信有祖宗的护佑加上他们的虔诚祈愿,不会到“天亡我也”的绝境。所以为了保全族人,白嘉轩不得已向土匪借粮食。他的无畏气概和心系族人的行为也感动了土匪头子,于是借粮成功,白鹿原的村民们度过一个劫难。
由此我想到那个时期曾经经历过的大灾荒,中原好几个省都遭遇大旱。土地干裂,溪流干涸,纵然农民千辛万苦的耕种,作物全部枯死。靠天吃饭的生活因为天灾而失去了,于是出现了著名的闯关东事件。因为东北的土地还是丰饶的,逃荒的汉子只能背井离乡到别人的土地上去寻得一线生机。生活太不容易了。
白嘉轩曾经说过,养牛要和牛有感情,种地要和地建立感情,做族长要懂得族人的心思,来不得半点含糊。这对于以地为生的农民来说,是最真切的。白鹿原的地有些是有地下水源经过,有些没有,但是白鹿村的村民们大都谨记族长的教诲,兢兢业业地守住自己的几亩地,只要年景好,土地就不会辜负村民们的辛劳。
记得儿时我没有关于土地和粮食的概念,母亲在吃饭的时候问我,我们吃的大米是哪里来的,我说是粮店里买来的。母亲启发我,没有农民伯伯在地里种的话,就没有粮食拿到粮店里去卖了,我们也就要饿肚子了。于是我就有个概念,没有农民们的辛劳,就没有我们的粮食。读书以后,最牢记在心的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现在我的孩子也养成了不浪费一颗饭粒的好习惯,这是令人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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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的三十年,也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当然,那是我父辈们受的苦。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百姓的生活大多是在贫苦中挣扎。改革开放的这四十年,人民逐渐从温饱到小康,尤其是农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建设的扩大化,是否减少了耕地,我虽没有数据,但想来应该是减少了。于是大量的农民进城,成为农民工,这个变革是白嘉轩们(以及他们的子孙辈)怎么都想不到的。过去种地要靠人和牛,现在则是机械自动化和高产良种,所以我们不再惧怕灾荒之年了。事实上我国每年不少土地也是遭遇过虫害和旱涝灾的,只是我们有更科学的技术与方法去解决这些问题。农民们不再仅仅是靠天吃饭了。
最近回老家和堂姐他们聊天,谈起原来租用的几亩地已经没人去耕种了。因为种地是很辛苦的工作,我想起以前一直听到的农民生活状况是“鸡鸣而起,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现在生活宽裕了,不必再那样辛苦,但自家的自留地里永远都有些吃不完的新鲜蔬菜,玉米香糯得很。孩子们都在城里工作,孙辈们更是城里的娃了。纵观当今,似乎到处都是城市化建设,人们从一地迁徙到另一地。可依然有大批的农民坚守着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地,也为我们守住了生命,守住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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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前的土里,退休的邻居王老师几年前种了一棵胡柚树,今年似乎丰收了,矮小的树上竟然密密地结满了胡柚,青黄的颜色,看着感觉酸涩。她搬来一张凳子,站上去摘,很快竟然满满一大盆都装不下。她给附近的邻居都送了些,并和我说她迷上了种植,院子里又种了两种蔬菜,都要开始结果了。她笑着的脸上满满的自豪与满足。后来尝了她的胡柚,却是非常不错,有些酸甜,有柚子特有的回甘和丰沛的水分,她种得很成功。我另一边的邻居Patrick种的蔬果就更别提有多好了。我尝过他种的橘子和生菜,都是鲜嫩多汁的。他还种着芹菜、辣椒、南瓜,都是硕果累累的。太太说他是快乐的农夫,家里都无需买蔬菜了。看来城里人也有土地情结。
我母亲在世时,也喜欢种植。至今桂花、桔树和葡萄还存活着,虽然已经无人照看。
我想起六年前参加禅修营,师父曾在带领我们打坐时,让我们观想自己正双脚踩在广阔的大地上。这片土地支撑着我们、养育着我们,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她无言、接纳、孕育、奉献,供人类生存,供人类发展。大地,就是母亲。
不仅是白鹿原的父老乡亲,所有生活着的芸芸众生,都应升起感恩,感恩大地母亲,供养我们生生不息。土地,也是人类生命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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