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下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已对镇上的路很熟悉了。
中小在镇中心,校门口卖吃食卖衣服卖玩具的店一家一家,直连到最热闹的赶集中心点——菜市场。往右拐,走过街旁相对而立的居民楼,走过大片青绿的农田,20分钟左右,就到了镇中。
镇中的食堂独立在校门外,平房,低矮。门口有条浅沟,晴天只有些菜渣,雨天却泥水四溅。走过食堂,便是镇中校门,栅栏铁锈脱落。门后倒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路两边是有些年头的法国梧桐树,右手边的篮球场常有三五个男生在玩球。往前走上五十米,便是校中心的花坛和操场,教学楼在左,行政楼在右。穿过操场再往里一点就是学生的宿舍楼。L型的两小栋平房,门前还是法国梧桐树。我和姐姐就住在正中间的那间宿舍里。
早上,一群住宿生都去操场做早操。我拿着两个碗,拎着热水瓶慢悠悠走去食堂。那时师傅们刚从食堂的里间往窗口走,我打了3毛钱的粥,买两个馒头,把水打好,再唱着歌儿往回走。我用的是一个比脸还大的矮圆柱形搪瓷缸子,盖子上面放着姐姐秀气的搪瓷盘。这时住宿生正人潮涌动直奔食堂。镇中的教导主任,浓眉怒目,也在其中,见我一手端碗,一手提壶,还摇头晃脑,常大声呵斥我:“当心!”我却不以为然。回到宿舍,别人还没打好饭,我和姐姐俩人独享安静。
中午的时间就很紧张了,我们放学只比中学早15分钟,因此我得飞奔回去打饭。不过我并不孤单。班里一个叫占悦的女孩,她哥哥也在镇中。于是我俩暗暗较劲,一打铃就把书包甩在身后开跑,连话都顾不上说一句。每次超过她,第一个打到饭,我就非常得意。
不过食堂的菜色并不好,住宿生都是各个偏远村子来的穷孩子,吃不起什么。最多的两个菜,一个是冬瓜汤。皮未去干净,常可见细小的白毛依旧威风凛凛地在汤里摇曳。冬瓜切成3厘米大小的方块,三毛钱,四五块,几朵淡玉色的油花,小半碗汤。打菜师傅见我个小,常多给我一勺。还有一个是粉丝汤,味道略好。好几次我去得早,见师傅正把成捆的干粉丝放进烧得滚热的汤,汤里已经放了盐、味精和辣椒粉,汤面有点红。浸个十分钟,粉丝变软,学生们正好下课。
当时日日吃,不觉得什么。后来离开了,却莫名地再也不碰这两种菜。直到两三年前,潇大爷用无上的厨艺做酸辣粉丝和清炒冬瓜,我的味蕾才重新接纳了他们。
正是好吃的年龄,对食物有着天生的渴求。天气渐热,同学中开始流行吃冰过的果冻,果冻壳扔了一地。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知道果冻壳饮料瓶是可以卖的,更不记得从哪里得知收废品的地方,只记得每天傍晚四处晃荡,眼睛贼溜亮,和占悦两人常常比赛谁捡得多。第二天中午,就把前一天所得尽数拎到废品站去,有时换得五毛,有时换得一块。
得了钱就去学校门口买菠萝,五毛钱大大的一块。那时环境尚好,水果还有水果的味。削好的菠萝黄得漂亮,咬上一口,汁水顺着手掌淌下来黏住手指,干了以后舔一舔,还是很甜。我是个存不住钱的,当天得的当天就进了五脏庙。有时也给姐姐带回去,但姐姐总慢慢地吃,我心急去玩,从没见她吃完过。
有一个中午,我又去废品站。在等待老板称废品时,我看到了角落里有几本书。蹲下细看,是几本《读者》和《故事会》。我沉迷在故事里,老板竟也没有喊我。等我回过神来,都快上课了。我期期艾艾地用刚得的钱换了那些书,紧紧攥在手里,一路飞奔去学校。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我的一颗心啊,砰砰直跳,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又仿佛痛吃了好几块菠萝。甜美的感觉在我的左胸口拥挤着,翻滚着,把我小小的一颗心融化了,以致不知黄昏的到来。
此后,我就常去废品站搜罗各种书。老板见我年幼,不但钱照付,还免费借书给我看,高兴了甚至送我两本。至今我还记得他用两根胖胖的手指把书递给我时和善的笑容。
人间自有真情在,平生何以失意苦?生活中那些温暖的事常以我们不留意的方式开始,走向一个越来越明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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