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风起,寒意陡深,每一抹笑容里都有了秋意。
海棠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脚边放着一大袋土特产。这是奶奶准备的,让她带去给廖宣文。
一想到廖宣文,海棠就心里难受。她不再靠在窗户上,摆正身子趴到面前的小桌上沉思起来。
他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梦,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她可以每天见到他,陪他出席很多重要场合,顺理成章照顾他。她可以为她做很多她想为他做的事,但她不能拥有他。
廖宣文对她也照顾有加,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但他从来不会往别处想,任她炽热的目光如何暗示,他都视而不见。他永远温文尔雅,体贴周到,但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1.
第一次见到廖宣文是大学毕业后的聚会。这是他公司举办的,将他资助的所有考上大学的学生都聚起来吃个饭,谈谈对未来的规划。
那天总共来了十一个,七男四女。在廖宣文名下的酒店里,他在豪华包房里设下宴席,款待他们。
这群人家庭条件都很寒酸,都是从初中开始接受廖宣文的资助,才能顺利完成学业的。大家一见面就客气地聊起来,互相问考的专业与学校。
又说到资助人廖宣文,大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发现十年间竟没有一人见过他,仅知道他是男人,是大公司老板,其他一无所知。
有几个人说跟他通过电话,当时是去感谢他的。听起来很年轻,他让他们不要在意这些琐事,好好读书才是最大回报。后来他们也就不打电话了,怕打扰他。
海棠没打过电话,因为电话费太贵了。她写过信,收到的回信也是用笔写的,不长,言词很真诚,大意也是让她用心读书,将来改变命运。
在她心里一直默认廖宣文是个老人,至少也是中老年。那么大的公司应该不是年轻人。在学校上网时,她特意搜过,没有看到一张廖宣文的照片。
听打过电话的人说声音年轻,她想也许只有秘书接的。毕竟当年她写信称他爷爷,他也没反对。
当廖宣文准时走进来时,她被晃了眼,也许是灯光太亮了。
他不是老人家,很年轻很精神。个子不算高,笑容很温厚。穿着件淡蓝的卫衣配白裤子,要不是他身前身后跟着一群人,她几乎要以为他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
但他的眼里有锐利,不同于满屋子的学生。他扫视了一圈,笑着让一直站着鼓掌的大家随便坐。又回头对跟着的人说让他们上菜。
那群人里大概有人是餐厅经理,只见她忙不叠从门边侧身出去了。
2.
廖宣文待大家坐定后,就站在他的座位上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廖宣文。我们第一次见面,首先恭喜你们学业有成!马上要走入社会,我想跟你们聊聊天,也许对你们有所帮助。”
大家都聚精会神望着他,这个人资助了自己十年,有什么理由不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尊敬。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感恩的表情,静默地准备洗耳恭听。
廖宣文笑了笑,说:“不要这么严肃!你们都比我年轻,朝气蓬勃,大家是聊天,不是开会,笑一笑哈!”
于是大家扯了扯嘴角笑了,拘束而克制。廖宣文拉过他身后的一男一女给大家介绍:“这是我集团的秘书长,这是私人秘书。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们。今天是特意带来和大家认识一下的。”
他话音未落,两个秘书已经开始绕桌发起了名片,一会就一人两张在手。
秘书们的作派都随了廖宣文,谦恭有礼,和蔼可亲,但又气场强大。
廖宣文又拉过一个男人给大家介绍:“这是集团HR经理,你们找工作的事可以跟他联系,他能给你们很好的建议。”
他把对他们有用的人一一介绍一遍后,就请他们出去了。包房里就剩他们十二人,大家一一自我介绍。
海棠从廖宣文走进来那一刻就开始脸红心跳,无关感恩,也无关财富。当他目光短暂扫过她时,她感觉心跳慢了一拍,然后就开始狂跳。
她盯着他嘴唇开合,仔细听他每一个字,生怕漏了。轮到她自我介绍时,紧张得把面前的茶杯都打翻了。
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本来想表现最好的一面,却被一杯水毁了形象。
廖宣文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微笑着等她处理好。
海棠站起来对他鞠了一躬,她的感激无法用言词表述。父死母嫁,她随奶奶长大。那年上初中,家里已山穷水尽,眼看要终止学习生涯,正在家里以泪洗面又无可奈何。
廖宣文的助学金及时到了,她得以继续上学。这一资助就是十年,她心无旁骛地读书,再也没为学费愁过。
她声如蚊蚋:“廖……廖总好!我叫洪海棠!”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名字真难听,土气!她差点叫廖叔叔,这么多年,他在她心里就是个叔叔或爷爷。
廖宣文笑着说:“洪海棠!好名字!听一遍就能让人记住,在人际交往中很占优势。”
海棠讪笑着坐下,他不像说笑,倒真像欣赏。海棠心里有一点点高兴,她让他记住了自己。
酒过三巡,廖宣文跟他们讲了很多职业生涯要注意的事,要学习些什么,规划好前景的重要性,未来的发展展望等等,很多实用性强的经验。
大家都听得心潮澎湃,人生蓝图正在一点点铺开,正待自己去挥毫洒墨,指点江山。
3.
海棠哪也不想去,直接联系了廖宣文的HR经理,表明要进他们公司。他给了一些建议与方法,她按程序发了简历过去。等了大半个月,进行了初试复试,真等来了面试通知。
可能廖宣文听说了她来公司的事,想了解他资助的人的实力,面试时他的秘书长也参与了。各种问题全方位考验,大家都没有要放水的意思,似乎还更严格。
过五关斩六将,一个月后,海棠接到上班的通知。她被安排在秘书处当打杂小文书。
她基本上三四天能见到一次廖宣文,开会时她去做发资料,倒茶水之类的活。
但她还是很开心,有种偷偷的喜欢在心底最隐秘处疯狂生长。她爱上看灰姑娘的马丽苏电视剧,常常代入自己,独自狂欢。
她想,也许自己变得更优秀,离他更近点,他会看到自己吧!也许,他也会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她从同事处知道廖宣文38岁,结婚又离婚了,有个十岁的儿子一直随他妈妈在国外生活。现在的廖宣文就是个单身人士,她知道不可能,但她就是想靠近他。
她加倍努力工作,回家又看书学习考研。五年后,她走到了廖宣文看得到的地方,她能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能随时见他,甚至能与秘书们一起跟他出差。
廖宣文总是很忙,但看到海棠他总笑意满满。他一直记得她,即使她还只是递茶水的小秘书时,他也会点头致谢说:“谢谢!洪海棠!”
她猛的喜欢上自己讨厌了二十来年的土气名字。叫海棠就算了,还偏偏姓洪,总像个假名:红海棠。
出生时只是因为家里海棠开了,父亲随口就起了这名字,没有任何深意与情感。她一直不喜欢,直到被廖宣文喊出来那一刻,她才欣赏起来。
4.
她用所有力气走到廖宣文跟前,换得他一声:“海棠,过来一下!”她已经很知足。
对她,他从不另眼相看,从不有工作以外的任何接触。他还是在资助着很多学生,这些事,现在都是海棠在处理。
那长长一串名单,让海棠那点以为自己很特别才得他关照的小心思也彻底幻灭。
他并不知道被资助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他只是在走程序,因为一切都有人代劳,他太忙了!
也许当年那封信都不一定只他回的,海棠想。所以一点不介意她是叫爷爷还是叔叔。
海棠很近地看着他,知道心的距离有多遥远。他偶尔会跟她开开玩笑,比如问问她找男朋友的事,说她不小了。也会跟她说些人生哲理,发人深思。
海棠苦涩地笑,那年那个蓝衣白裤的人,在心里越走越深,让她如何去接纳别人?
与廖宣文接触越多越欲罢不能。他再忙也温和,再急也很稳。处理事情的睿智,常让一众跟从的秘书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司的发展,也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仿佛没有不能的事,一切尽在掌握中。
如果说当年那一瞥是浅薄的异性相吸,那么今日的沉迷,则是灵魂的归宿。
海棠知道,她走不出来,又走不过去。就这样卡在中间,自我沉醉。
她把他当成了唯一,而她只是他的之一。她无言地远望,只是等他一个回眸,便心满意足。
车窗外被火车的风卷起的叶子在空中翻腾,身不由己。什么时候能掉下来,全看风什么时候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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