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饥荒第二天

作者: 锦楠2018 | 来源:发表于2021-05-03 05:17 被阅读0次

昨天,我告诉朋友们我家断菜了,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说明。

成都的朋友建议我种莴笋,国外的朋友也建议我种莴笋,理由都一样——莴笋好种,全身都能吃,冒叶片的时候吃叶片,长高一些叶片和笋都能吃。

多年前我种过莴笋,但是光冒叶子不长高,挖出来只有埋在土里那一节很短的笋,我计划中的宫保鸡丁炒不成了,德国的水土不适合莴笋,从此不再种了。

梅花也是,从成都带来的腊梅树桩,拿毛巾裹起坐飞机,躲过德国安检,好不容易带到德国家里,种活了,每年到时候就抽芽,长一丛茂盛的叶子,等了八年都没见一朵花。

昨天晚上,我发现自家池塘边开垦出一块方正的地,老公邀功说是他干的。我认为严重破坏了池塘风景,院子篱笆边有一块地方没有草坪也没种花,为什么不开垦?非要把好好的草坪挖得稀烂!我气得破口大骂,老公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你为啥骂我?把我吓醒了。”我半梦半醒,气却还没消,翻个身骂道:“你这个猪脑壳!”老公倒是放了心,原来是梦话,不是真的挨骂。

我想成为作家,不需要很出名,刚好够得上被邀请参加一些笔会的程度。小时候,我的语文老师经常去参加笔会,去的地方都是风景名胜,还吃当地的美食,回来之后说给我们听,在我幼小的心灵埋下了种子。前不久,我一个朋友组织了一次笔会,在丽江,邀请知名作家参加,住最浪漫的民宿,吃最奢侈的饭菜,我羡慕得要死,小时候埋下的那颗种子蠢蠢欲动。

在后半截的梦里,我得偿所愿,收到一封邀请涵:诚挚邀请作家锦楠女士,参加“梦回丽江”笔会,组织方提供豪华食宿,并随信奉上头等舱机票一张。恭候大驾光临。

我迅速从骂人的泼妇切换到作家应有的气度,开始焦虑参加笔会穿什么衣服,以及减肥的问题。我每次回国之前,都要认真减肥三个月,一方面为了让家人朋友方便认出我,一方面为大吃大喝腾出身体上的空间。

早晨起床还是要面对空荡荡的冰箱,我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思考。

人如果吃不饱,那思考的只有填饱肚子一个问题;如果人吃饱了,那思考的问题就多了。饿肚子的时候为了吃饱可能造反,这是身体上的反抗;吃饱了就想追求精神的自由,产生许多破坏安定团结的念头,这是思想上的反抗。人为什么总想反抗呢?因为人作为意识到自己生命有限的智慧物种,总想在有生之年多吃点好吃的。

女儿问我为什么必须上学和上班?我回答如果没有这两件事,人就太闲了,特别是你们这样的青少年,很容易惹出事端。

我的父母经历过吃不饱的岁月,我经历过吃不好的岁月,我的儿女在吃的方面从没受过罪。等他们将来长大了,都没有忆苦思甜的资本,只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妈妈(爸爸)小时候,有一个五一节,家里没菜了,周末两天,只有很少一点蔬菜和水果,多可怜啊!”我的孙子肯定会说:“那就吃肉呀!”

我的女儿又对我的孙子说:“妈妈小时候很可怜,家里的汽车都必须由人来驾驶,开车的时候要坐着,还要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双手握住方向盘,不然汽车就会乱跑撞车!”

孙子说:“哇,开车不能躺下睡觉,那么辛苦,太恐怖了!”

也有可能,我根本没有孙子,我的儿女连婚都懒得结,无所谓!随他们的大小便!

我上小学之后,生活算得上是丰衣足食了,唯一不足的是好吃的总是吃不够,不知道是因为分量少还是我胃口太好。

进大学的时候,听学姐讲他们当年如何起义反抗食堂的虐待。据说那时候食堂的饭菜太不成样子,包子里面除了烂菜叶就是肥肉还有猪毛,炒菜烧菜都做得及其难吃,肉还发臭。全校同学集体罢吃,连续三天,随便哪个劝怎么劝,都不动摇。最后校长召开大会,用高音喇叭跟全校同学保证:“你们回食堂去吃,先试吃三天,如果不满意,我就把食堂拆了!”台下有同学喊:“不满意就把食堂烧了!”“对头,烧了!烧了!”

果然,试吃的结果很满意。食堂的伙食好得不能再好了,包子皮跟饺子皮那么薄,里面全是正宗五花肉,可口得很。任何一份菜,都真材实料精心烹饪,比街上馆子里头的还好吃,甚至有人吃出了妈妈的味道。当然,这种报复性的好,热度持续不会太久,一周之后水平慢慢回落至正常,就是一个正常食堂的样子,大家实际要求的也不过一个正常的食堂而已。

学姐说,你们现在享受的是我们当年的斗争成果。我觉得我们很可怜,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反抗的东西了,这样一所名人辈出的大学,除了反抗食堂这个弱势部门,你还敢反抗啥?

我们还是找到了反抗的机会,每年愚人节,教学楼那十几米高的外墙侧面被画满涂鸦并且延伸至地面,尽管每年愚人节前一晚学校都加强了巡逻,但涂鸦还是在第二天准时出现。我至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巡逻的。

学校为了消除涂鸦,每年都要额外花费一笔外墙涂刷费。终于在几年之后,一位老师想到了办法,既然大家那么想涂鸦,那就把学校外面的街区全都涂鸦算了,这个行为得到了地区政府的支持,所以最后出来的涂鸦很没意思。从此,教学楼侧面外墙的涂鸦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算是一次成功的以毒攻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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