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荻花开

芦荻花开

过年回家，在村口碰到骑自行车的朱三叔，我看他精神不振，面容憔悴，就问他怎么了，他说生病了。

朱三叔的故事

我的老家是在河南，靠近安徽的一个村子。村里人大部分都去江苏打工，很多女孩子，十六七岁初中还没有读完，就跟亲戚跑到江苏织布。如果在工厂里碰到喜欢的男孩子，早早的就结了婚，生了小孩。

大概二十几年前，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从河北我姑家，回到老家。听我妈说，朱三叔是跟邻村的一个女人一起跑了。我记得那时候朱三叔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大的比我小不了几岁。

九几年的时候，这种事情还是很轰动的，一时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们本村的人知道，朱三叔和他老婆离开是迟早的事。年轻的朱三叔长得很是英俊，他在家里排行老三，长得个子挺拔，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完全看不出是农村长大的孩子。那时候21岁，刚从部队退伍回来的朱三叔被分配到了县里的麻纺厂，有一份全村人都羡慕的正经工作，正式工。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在去部队参军之前，朱三叔已经在同村订了一门亲。女孩叫李芳，没有读过书，长得也很一般，听说脾气火爆，是一般人都不敢惹的那种。朱三叔从部队退了伍，就到县里参加了工作，又顺其自然的和李芳结了婚。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接着几年又生了老二，老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朱三叔还是在县里麻纺厂上班，女人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又种着村里分给他的几亩田。农忙的时候忙不过来，朱三叔也会从县里请假回来帮忙。

后来听村里消息灵通的袁大嫂说朱三叔在县里的麻纺厂有了人，那时候我们还小，不知道有了人是什么意思，听大人说，有了人就是有了女的相好。朱三叔回村里要跟李芳离婚。本来就性格泼辣的李芳，去县里的麻纺厂找到朱三叔，闹了几次。她在厂长的办公室撒泼打滚，又哭又闹，寻死上吊，披头散发，整的厂长没有办法，只好把朱三叔开除了。朱三叔丢了工作，没有办法，只好灰头土脸的又回到村里，跟李芳踏踏实实地过起了日子。

1997年的夏天，也就是香港回归的那一年，突然听我妈说朱三叔和邻村的一个女人私奔了。我在惊讶之余，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些成年人之间的事，我们也没办法理解。邻村的那个女人我也见过，皮肤黑黑的，长得不怎么漂亮，但是性格很温柔，也许这就是朱三叔选择跟她一起走的原因吧。这个事情扰扰攘攘闹了几个月，在大家都快要淡忘这件事情的时候，朱三叔和邻村的那个女人又不声不响地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家里；又各自不声不响地过起了各自的日子，好像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不说村里人也不问。奇怪的是这一次李芳也没有大吵大闹。恢复了家庭生活的朱三叔，日子消停没多久，又折腾开了。

据说朱三叔要把全家都搬到野河滩头去住，搞什么养殖业。后来听说养了很多鸭子，几十只山羊还有几头牛。我们家乡是淮河的支流，是淮河的泄洪区，每年夏天，都要发好几次洪水。我们小孩子不管这么多，发洪水的时候，我们兴高采烈地拿着各种打捞工具，照例去河边捞河里随着洪水从上游漂下来的衣服，衣柜，人家养的鸭子和农民种的西瓜。野河滩上长满了芦苇和茂密的荻草，一到秋天开的漫山遍野的白花，远远看过去，像铺了一层雪一样，很好看。穿过茂密的荻草和一人高的芦苇，对岸是成片的红树林。朱三叔搭的三间茅草屋就在野河滩最开阔的地方，他从村里修了一条沙子路，从他住的家里一直通到他在野河滩养殖场。

我晚上回到家里，把在村头碰到朱三叔事跟我妈说了下，我妈一下就打开话闸子。

我妈说这几年我没有回来，村里的变化很大。朱三叔的三个小孩，两个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他的大儿子也跟朱三叔一样，去当了兵，复员回来娶了县里面一个有钱老板的女儿搬到县城里面住了，很少回来。二儿子和小女儿在外面打工。在家里的时候朱三叔小女儿在村里谈了一个男朋友，她妈妈李芳不同意，嫌男方家里穷，兄弟姊妹多，看不上对方。后来还是热心的袁大嫂给介绍到邻村，结了不到一年，不知什么原因又离了。离婚回娘家住的小女儿和她妈李芳住不到一块，总是吵架，被她妈赶出去打工，不知怎么的说是在一个发廊打工，和一个老头吵起来，拿刀把老头捅死了，被叛了无期徒刑。

听我妈说朱三叔这些年的家庭遭遇，就像看一部电视剧一样，我默然走出村，不经意走向朱三叔在野河滩建的养殖场，放眼望去，芦荻花开，一片银白。

芦荻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