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丫头
嗨，“哥们儿”，我现在很好，你呢？
你应该放心了吧，我终于，不再那么想回家了。
海边的潮起潮落里，午夜十分仍毫无困意时，心绪不宁想抒情的空当，听《When Darkness Falls 》再好不过，它安静、澎湃，像起伏跌宕的历史，更像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能给予我希望，又易使我幻灭。
写诗需要意象，我想起了你。
想给你写一封信，纸质的。没有忘，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用这么柔软的方式沟通的。信上最可以直观看到的是带着我的笔迹的字眼，信上不能直观看到的是“一条鱼”的眼泪，当然，那是以前了，爸爸，“那条鱼”现在再也不会这样了。
朱自清的《背影》，从小读到大，但如果我写你的话，题目一定不会定为这个，理由很简单，我们之间从没那么深沉过，这一点真的很感谢你。
如果有一个游戏叫：请拼命回想父亲。如果有一个问题是：回想过后，父亲在你脑海里最多的画面是什么？如果有一个要求是：必须只能用一个两字词语形容。
笑容。
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会缓解气氛。每次我惹你生气时，你绷着脸几秒后突然的笑容，就像我在炎热夏天里刚跑了5公里后突然停下来接到的一块冰镇西瓜，那一瞬，你真是太好了。因为那笑容预示着，你终于不再生我的气了。
说句良心话，和我周围的所有家长相比，你的气性是最小的，我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你尊重我和我的选择。
小学时一个好朋友无比虔诚地和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人嫁了。”我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笑笑，冲她连连点头：“嗯嗯，加油。”
爸爸，我要和她相反了。
你应该没忘记，以前在一次我们掏心窝子的谈话里，我和你明确地说过：“在我心里，你真的不算是一个好丈夫，也可能不算是一个最优秀的CEO，但，毋庸置疑，你是一个好父亲。”
你是一个好父亲，这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最骄傲、最幸运、最感谢、最让家乡里周围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羡慕和嫉妒，但也最令我担忧的事实之一。
以至于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问题：“鑫姐姐，我们要是能换一下爸爸就好了，能不能把你的爸爸先借我两天？”我听后哑口无言，只能打趣：“哈哈，又乱开玩笑，你越来越调皮了。”
当然更不乏：“我天，你爸对你太好了吧！”“我先走了，用脚趾头想，你爸肯定会来接你的。”“这件衣服这么贵，你以为谁都和你爸一样啊，我爸肯定不给我买。”“待会吃泡面呗，我妈不在家，我爸又不跟你爸一样会做饭。”
世间有一句俗语：“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每个夜里，“那条鱼”都担忧极了，被你“惯”出来后，如果今生的情人远远不如前世的那样事无巨细，怎么办？
“得益于”你想让我拥有最好的教育环境，只7岁的我就自己孤身一人从家乡到县城上小学，那时我住在老姨家，每次放学我都最后一个离班，因为那样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而每次期末考试年级第一的成绩也从没有辜负过我，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想看到任何学校门口接送同学的家长的身影。
幼小的年纪，环境使我彻底学会了独立，适应了没有父母陪在身边也可以正常生活的状态，这也衍生出后面我众多的不顾任何人反对必须执行的“自我决定”，和无数的不“专一”，也可以说“叛逆”。
到了初中，我的成绩逐渐下滑，刚上了一年就从住宿班转到了走读班，理由很简单：我想回家住，回家不管办什么事都更方便。一经决定后没费多大力气就成功地说服了你，但妈妈那就没那么容易了，后来你和我一起说服妈妈。妈妈当时说，我真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虽然当年极力反驳，但现在我承认。
高中上了一年理后又转成了文，我跟你说了我的想法后，意料之中，你很不同意，但还是在听我说：“如果我转文了一定好好学习，并且学习成绩肯定比这好，爸爸，你能不能帮我转一下？我求你了。”在这样虚无缥缈的假设下，尽管没有任何成功迹象，但却又一次顺利说服了你。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其实你之前也一直以为我适合学文，当初选文理时，你也一直主张我学文，只不过那时我没听你的，那时我任性了一下。
后来你费了好大劲，托了很多人，请了好几顿酒，其中一次陪年级主任吃饭喝的吐了一晚上，那天晚上我被吓到了，一边哭一边立下誓言：“爸爸，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转了文，我的成绩一定会有好转的。”
但其实你不知道，我转文很大部分的原因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转了，为了和她在一块，所以并非是我从客观而理性的角度出发，觉得自己相对于理来说更适合文才转的。
而接下来的生活，终究慢慢归于现实，归于正常，尽管那晚我哭的好像肝肠寸断，决心下的也信誓旦旦，但成绩依旧没有好转，现在想来，当时真是讽刺至极。
还记得转到文班的第一天，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室，终于摆脱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后，在楼道里，突然特别想你，想回家，发了疯一样。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我用宿舍门前的公共电话拨通了你的手机号，开始还可以，能维持正常对话，直到我说：“爸，我想你了。”而你之后的回答：“丫头，我也想你啊。”一瞬间，我泣不成声。
电话那头你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到，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气氛那么沉闷的对话。后来我果断挂了电话，跑回宿舍。
从未失眠过的我，那天严重失眠，睁开眼睛床板上都是你，闭上眼睛，漆黑里都是你，为了明天可以正常上课，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你。
但，那段高中时光终过去了。
上了大学，半年后，我又开始不消停了，给你打电话：“我要退学。”身边的长辈听到这个消息都说：“你别胡闹了。”姑姑家的哥哥：“我要和你这样，我爸不打死我？”高中同学：“你真是太有‘主见’了！”
你开始时态度也是很坚决的不同意，但在我软磨硬泡，每天、每个星期，累计起来大概3个月，不知给你打了多少遍电话，和你说了多少我自以为是的大道理，跟你撒了多少次娇后，你还是同意了。
很多时候，我自己都特么特别佩服自己，我就这么有说服力吗？前面的都还好说，后面的可是从大学退学啊！然后再高考，再读大学，这中间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也经常自问：“我以后也会为人父母，如果我是一个母亲，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这样吗？”
后来我明白了，在别人面前每个人的说服力可能都普遍弱些，但是在父母前例外，因为他们是“父母”，不是别人。
你曾经说过：“每个父母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丫头，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之前有一次在家看电视，现在已经忘了什么剧情，但当时的我笑得异常开心，前仰后合，停下来后才发现你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就问：“咋了？”你说：“没事啊，就是看你笑了。”
我听后只尴尬地接话：“哦。”当时立即就明白了张爱玲的那句话：“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但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其实，这句话不止可以用在爱情里。
就这样，我退学了，现在回忆里的某个角落仍保存着走出大学校门时你和我一起狼狈的身影，离开那座城市上了高铁，我始终没回头，没有留恋，就一直往前走，我只是想逃离，逃离一种我解释不清的“惯性”。
回到家乡，又一年的高中生活，我更像一个在人世间的怪物，也许我周围正常的人早就期望我赶紧回原始森林去。但我仍然顽强地活着，在人间。
无数的日日夜夜，依旧没心没肺的呼吸，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的状态还时有发生，彻底清醒后仍会感慨：“我心就那么大吗？”然后再上演一场无用的自责，再然后，好了，下次继续。
一年高四生活后，我“又”上大学了，青春总是被动，让我肆意挥霍后从来无法还击，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因耽误的两年，我的年龄和周围的学生普遍不同，导致每次班里统计学生个人数据时产生的“年龄尴尬”问题都避免不了要不停用力地给我一个又一个嘴巴，以前从不在意年龄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年龄这个东西当成隐私了！
虽然这嘴巴每次都抽的我生疼，但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忍之外。我知道，这是我“作”的后续，如果说每个人的青春都是躁动的，那我这就是“躁动的太特么过了”。这里是不是有点“自己做的决定，跪着也要走完”的意思？但这意思，现在看来，就像厕所里的“蛆”一样。
新的大学生活开始了，和你之间又多了很多的重逢和离别，你说你已经无数次看到我的洗漱用具在家里的卫生间里出现，又消失，有时恍恍惚惚，就算我已经走了，但洗漱用具好像还在。
今年暑假时在我开学走的前一天晚上你喝醉了，躺在沙发上，一直拉着我的手，眼神迷离，语重心长：“既然你不想离家，不愿离别，那为什么每次都还要特意创造离别？大学其实可以近一些，但你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可以在家里，但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想出去闯一闯，那么，既然选择了这些，就怪不了谁了，你渐渐地会发现，现在的离别只是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尤其如果你嫁到外地后……”
我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紧紧地抓着你的手，眼睛红红的看着你，我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我的语言匮乏极了，不管说什么都很无力，那时沉默是金。
我心里总是纠结于以后是要离家发展还是在家发展，我总是有自己的小聪明。
第二天早上，仍然是8点的车，你7点就起来给我包饺子，明明之前说不用了，我吃方便面就好，但你还是一如既往。
“要酱油吗？要放醋吗？要香油吗？”一堆问题，你乐此不疲，一边往我面前拿一边问。
“是不是渴了？等一下啊，我去给你盛点饺子汤。”你仔细端详我后，发现了这个问题，1分钟后，冒着水蒸气的饺子汤出现在我面前。
坐在那，看着你来去匆匆的身影，我却一直没阻止你的忙碌，因为我知道你很享受这个过程，你想让我在离家前舒舒服服地吃个早饭，你想用尽全力让我吃饱，让我开心。
只是，我真的很奇怪，我那么不听话，闯了那么多次祸，也并不优秀，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爸，说句很现实的话：“我真的不敢保证，等你老的时候，我也能这么事无巨细地对你！我真的很怕到时候你会失望。”也正因为你这样，我才一直想回家，留恋家，所以，你今后能不能“克制”一点？
但最近，我终于不再那么想回家了，学习和写作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现在，少了很多和舍友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海边的机会，甚至有时为了写完一篇文章，看完一本书的某一章节，我可以不用去吃饭，果断放弃去上课。
可以说，除了你，写作目前为止是唯一让我有归属感的一项事业，它总能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汇聚我所有的热情，让我“火里来，水里去。”
爸爸，我还是很渴望诗和远方，并且也不再迷茫，但你放心，不管是诗还是远方，里面都会有你。
爸爸，这封信，洋洋洒洒已经几千字了，逝去的，点点滴滴都宝贵至极。
你现在身体好吗？是不是又瘦了？在我今年暑假走之前你还在减肥，为这事，奶奶没少让我劝你：“你快说说你爸爸，年纪也不小了，老减什么肥啊，别把身体弄坏了。”但我每次的回应都是：“让他多锻炼锻炼身体吧，没坏处。”
爸爸，等我写完这篇文章后就给你打电话。
我是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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