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书

我们是书。

我们经常被立在书架上，或者被反扣在桌子上，或者被扔在角落里，或者最幸运的——被捧在人们的手里。总之，在你们人类的认知中，不管我们以何种姿势存在于何种地方，我们都应该只是一本书，只是一些印有文字和图片的纸张的集合而已。你可能注意到了，我们在描述我们自己的状态时提到了“应该”这个词。人类总是认为我们书只能向阅读我们的人展示作者的思想而没有自己的思想。人类还认为他们读书只是一种单方面的行为罢了。他们认为人读了书，获取了了作者的思想和主张，读书过程就此结束。我们对于人类的这些先入为主的想法表示遗憾，但幸运的是人类当中也有人无限接近了真相，虽然只是无心插柳式的间接接近而且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发现真相的事实。

相互作用的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条直线上。

这是伟大的牛顿提出的一条力学定律，但我们一致认为用这条定律来类比我们下面将要展示的真相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人类可以阅读我们书，我们书也可以阅读人类。

当然，我们阅读人类不会采取浅阅读的方式。一方面，在阅读人类的过程中我们会思考；另一方面，我们不仅可以读到人类的外表和经历等表面上的东西，还可以读到人类的内心。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一生有多精彩，所以我们读你们人类时比你们人类读我们时更加感到酣畅淋漓醍醐灌顶。况且，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有阅读的经历，我们可以毫不谦虚地表示单就对生活的观察和对素材的掌握而言，我们就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个人类作家。遗憾的是，使用笔或者其他更高级的工具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是你们人类的专利，否则你们人类作家铁定失业。

阅读人类很爽。但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只能在你们人类阅读我们的时候才可以阅读你们。阅读和反阅读¬——请允许我依样画葫芦给出定义——是同时存在的，这和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同时产生同时消失是一个道理。

当然，我们并没有远距离阅读人类的能力，而我们总是身不由己地因你们人类的意志而移动。有可能今天你们人类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明天就把那本书打入冷宫。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就不能如愿阅读人类了。

以下是我们书中的一些成员在一个家庭中阅读人类时的所见所闻所感。

《童年》

《童年》是我在阅读了主人的经历之后在我的想象中写出的小说的名字。我是一本童话书，我的主人叫壹壹。

壹壹是女孩儿，不爱说话，胖乎乎的，留短发，像个小男生。壹壹喜欢读童话书，而我是其中最让壹壹爱不释手最让壹壹觉得百读不厌的一本，因此我很幸运地可以陪伴进而阅读壹壹的几乎整个童年。

就老师和家长们眼中的标准而言，壹壹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课堂上，壹壹总是不认真听讲。玩蜗牛，用直尺“咯吱咯吱”地磨粉笔，用小刀切橡皮擦……因为这些小动作，壹壹就没少被老师罚站。在家里，壹壹妈妈为壹壹的学习操了不少心。她给壹壹讲题，讲老师布置的作业里的题，讲她买的课外资料里的题，但是壹壹总是听不懂，总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妈妈。壹壹妈妈就很生气，说壹壹的脑袋像石头，轻易留不下痕迹来。

但是，以我自己的标准而言，我觉得壹壹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我读到过壹壹观察蜗牛时的想法。当时，壹壹心里想着的是以后可以模仿蜗牛发明一种能把人轻松地贴在墙上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是一种超级黏液，或者是一种机器。这样的话，人们就可以贴在天花板上睡觉，地上不用再放床，屋子就会宽敞许多了。

而且，壹壹的思维方式和其他孩子的不太一样。我清楚地记得壹壹在读学前班时的一件事。当时，壹壹的学前班老师为了让准小学生们深刻理解加减乘除并学以致用，布置了很一些作业，其中第一道是：4+5=3️（）3。老师批改壹壹的作业时，看到第一道题壹壹往括号里填的是一个×，答案正确，因此感到很欣慰——班上出了名的笨学生也掌握了乘法。后来，老师发现后面每一道这种类型的题都写着×，她突然醒悟发现自己居然仅凭一道题就推定壹壹听懂了他讲的课，他深刻地反思了自己以点概面的错误，摇了摇头，更加地为壹壹的智商而感到恨铁不成钢。后来，壹壹的妈妈为了给壹壹讲解加减乘除又费了不少口舌。那天壹壹翻开我津津有味地阅读时，我也饶有兴味地读了她当天的经历以及与经历同步的内心想法。我发现壹壹在做那道题时是这么想的：四加五应该等于九，而这里写的等于三，肯定是错的。于是，壹壹在括号里打了一个叉。无奈叉和乘号是一丘之貉，壹壹误打误撞做对了第一道题。继续往后做，壹壹发现所有的题都是错的，她毫不犹豫地全给打了叉，一边打叉一边还愤愤然地批判老师出的作业题竟然全是错的。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哑然失笑——这件事说明这个孩子笨，连题都读不懂，哪里看得出来她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首先我要反驳你，在竞争压力巨大的应试教育中应运而生的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题目你也不一定能读懂，但这并没有妨碍你成为一个聪明人。更何况，我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包括但不限于语言文字，都有两种以上的理解方式。笑容可以理解为开心、热情、阳光，也可以理解为奸诈、无情、绝望，这取决于发出笑容的人和理解笑容的人各自的内心以及他们各自所处的环境。文字当然也是如此。而壹壹读到题目时的第一反应是完全与众不同另辟蹊径的，因此我认为她只不过不满足常规的聪明的定义罢了——如前所述，聪明的理解方式也有两种以上。此外，我还觉得壹壹是一个敢于质疑权威的孩子，毕竟敢给老师布置的题目打叉的孩子不多。

除此之外，我阅读壹壹时最深刻的感受是，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孩子。对于壹壹想象力的丰富，从我前面说过的壹壹观察蜗牛时的想法中可见一斑。孩子们都喜欢看动画片，喜欢玩玩具，壹壹也不例外。动画片、玩具和课外书是培养孩子想象力的温床，无奈在一些老师和家长的眼中，前两者铁定是影响孩子考试成绩的洪水猛兽。万幸的是壹壹喜欢读课外书而壹壹的妈妈不反对。

壹壹对文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文字对壹壹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别看壹壹在课堂上不专心听讲在课间总是疯玩，一旦拿起任何除了课本之外的有文字的纸张，壹壹都能看得如痴如醉。壹壹在图书馆的借阅登记单已经前赴后继了好几次，壹壹的妈妈也是尽量满足壹壹对于购买课外书的要求。壹壹喜欢读课外书，尤其喜欢读童话书。我能读到壹壹在读我时的心情——充满想象力的孩子在没有想象力的学习生活中读到了充满想象力的文字，这种心情我觉得用“他乡遇故知”来形容最为贴切。

后来，我发现壹壹在读我时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我以为壹壹在完成老师布置的摘抄优美词句的作业，仔细看看才发现，原来壹壹是在写她脑子里迸发出的奇思妙想，我无意间瞄了一眼，发现她的想象力连我这本童话书都自叹不如。在壹壹的想象中，宇宙是一块田，星球是田里种下的植物结出的果实，有人为了拯救已经毁灭的星球，开始了艰难的宇宙耕种；一辆汽车的车标有超能力，可以控制地球上的一切，由此引发了一系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荡气回肠的事件……壹壹从充满想象力丰富变成了想象力惊人，我觉得我们书起到了类似于火药上的引线、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第一张牌的作用，我感到骄傲。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壹壹大脑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壹壹有些蠢蠢欲动了。壹壹找来了几个作业本，靠着沙发半躺着，腿上垫一个画板，开始写她人生中的第一本书。

我并不感到惊讶。

直到我看到了壹壹用一个暑假写出来的成书。

壹壹的书写在五个作业本上，完成的那天壹壹把它们放在我的身边。我一口气读完了壹壹写的书。

书中天衣无缝的情节结构和非同寻常的想象力让我觉得壹壹是个写作天才。虽然语言稍显稚嫩，但我认为以后壹壹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如何打磨语言。那五个作业本还争先恐后地发出感叹，说壹壹在写作时酣畅淋漓行云流水，好像是她手里的笔在拽着她的手写作；说壹壹在写字时眼睛里就像有星星；说壹壹在写字时面部表情时而高兴时而伤心时而兴奋时而平静，好像是在十分投入地看一场电影；说壹壹……

我觉得壹壹以后能成。

壹壹写完书后没多久，书桌上的书本来了一次大换血。

壹壹的妈妈挥汗如雨忙里忙外，把壹壹书桌上的大部分课外书收拾打包好放进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里，只留下几本世界名著和优秀作文选，又把一大摞崭新的辅导资料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桌上。

“要努力了，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像以前那样贪玩，课外书也要少看一点，节约的时间拿来做一些课外练习题，三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中考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壹壹妈妈念叨着。

壹壹在一旁读着我。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壹壹的目光里少了一种我很喜欢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很陌生的东西。以前，壹壹从来没有用这种成分的目光读过我，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在看什么？”壹壹妈妈停下来看着壹壹。

我发现壹壹妈妈的眉毛呈相互吸引状态。

“童话。”

“童话？”

我不喜欢壹壹妈妈那种好像童话不能算是书世界名著才是书的语气。

壹壹的初中生活开始了。

第一天，我发现壹壹可以游刃有余地对付初中的学习。壹壹的大脑就像是初春里开始解冻的河流，变得活跃灵动起来。壹壹突然地就能背下政史地生，突然地就会做语数外物理化学。壹壹一下子就成了年级上的尖子生，连其他班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后来我知道这是人类的一种生长节律在起作用。

最感到欣慰的莫过于壹壹的妈妈了。她终于不用再操心壹壹的学习，也不用在壹壹的家长会上抬不起头了。

壹壹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同学们羡慕的神情和老师们赞许的目光，并且发现学习对于自己来说变得很简单。

壹壹爱上了学习。

壹壹开始离我越来越远了。

《壹壹的高中》

仿佛一次政权的更替，我和我的同伴们取代了书桌上的初中教辅书，扶持我们上台的是我们主人的妈妈，以前书桌上苟延残喘的课外书余党则被主人的妈妈彻底驱除出境。

我是一本高中数学习题集，囊括高中三年数学习题的精华，由此可以在主人的高中三年里与主人朝夕相伴。

主人在我的扉页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壹壹。

今天是壹壹读高中的第一天。

早上天还没亮，早自习开始。中午休息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来回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一个多小时。下午放学一个多小时后又是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晚自习。周六不上晚自习，周日下午休息，除此之外周末与平时雷同。

我感觉到壹壹有些力不从心。她在看我时眼睛里有明显的疑惑和茫然，握着笔却又比知道该怎么下笔。我问了问其他书，发现它们也有同样的感受。我能读出壹壹的内心，她让自己硬着头皮努力学习，因为她以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上还有好多初中同学，不能让他们看笑话。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壹壹的妈妈独自抚养壹壹，壹壹必须争气。

高一结束后，有一场分班考试。学生们在这场考试中的成绩决定了他们将会被分到火箭班、实验班还普通班。火箭班就是名牌大学苗子班，只有一个，而且配备了最优秀的师资。

壹壹没有考上火箭班，进了实验班。

高一很快结束，高二前仆后继，最后是高三。

听不懂课，做不会题，壹壹不再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壹壹的努力我们辅导书最清楚。我看到壹壹很认真地听课，尽管老师以一种学生能听懂自己讲的课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心态来上课，壹壹还是觉得吃力。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什么都听不懂的状态，并且一度怀疑自己和老师是否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否则为什么她听不懂老师讲的课。更令壹壹惊讶的是同学们在听老师讲课时都不时以“嗯”、“对”来附和老师，老师得到了这样的反馈后更是觉得听不懂课的学生简直是天理难容。课间休息时，壹壹连上厕所都是小跑，只为了能够从课间十分钟里抽出五分钟来做作业。晚自习下课，壹壹做完作业后还要琢磨白天没有听懂的问题，做自己买的习题，直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第二天早上六点又得挣扎着起床，打仗似的洗漱，追公交，然后又开始什么都听不懂的一天……

我能读到壹壹心里的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班上一些同学可以在残缺的周末疯玩成绩依然很好，不明白为什么火箭班里那些张扬的男生可以经常溜去网吧却依然让成绩名列前茅，而她在周末甚至只敢晚上睡够七个小时起床后继续做题。晚上多睡的这两个小时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奢侈。

壹壹对“勤能补拙”四个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但她不能放弃

壹壹最痛苦的时候是我们辅导书最得势的时候。虽然这么说不太仗义，有些趁人之危，但这毕竟是事实。辅导书的大军可以独占壹壹的书桌和课桌，并且隔三差五就会有名目繁多耸人听闻虚张声势的各科辅导书加入我们。壹壹的妈妈心甘情愿地把钱交给学校，再由学校统一购买各种学生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真题典型题必考题压轴题预测题……据我所知，我的同胞们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老师们朝三暮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地轮番在不同的辅导书布置习题。书桌课桌上没有一本课外书，就算有课外书壹壹也没有精力去读，也读不起。班主任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争分夺秒地学习，你比别人多学一分钟就会比别人多考一分，多考一分干掉千人，时间已经浪费不起了。闲时班主任喜欢在班上巡视。手机早已是禁品，班主任还要留意班上同学们课桌肚里有没有课外书。一次班主任巡视时发现班上一个尖子生在阅读一本明显非应试教育属性的书，他走到尖子生旁边，尖子生吓坏了，赶紧向班主任展示她看的是高考满分作文集锦，班主任才颔首离开。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壹壹的语文老师开始集中讲授高考作文技巧。老师讲审题讲破题讲立意讲结构讲书写，她还说应试作文应该着重写好开头和结尾，因为阅卷老师在阅考生作文无数的情况下百分百产生生理和心理同步疲劳，这就导致阅卷老师仅凭作文开头结尾定优劣。老师还根据多年的教学经验编写出了一句口诀来帮助同学们和阅卷老师斗智斗勇，还说她以前教一个学生依据这句口诀来谋篇布局一举拿下作文的满分。同学们赶紧把这句口诀刻进大脑沟回最深刻的地方。

我和壹壹的作文本聊过，发现壹壹的作文写得倒不错，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交流。不过当范文是高一高二时候的事了，那时候老师每周布置一篇作文，体裁不限，因此壹壹可以畅所欲言。现在，老师说壹壹写作文有跑题的倾向，说壹壹这种模棱两可的审题在阅卷场上很危险，容易让阅卷老师往偏题的那种立意上判断。我记得语文老师提醒壹壹那天，壹壹把我翻开，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是周日，壹壹“放假”回家，顺路在书店里买了一本高考作文宝典。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壹壹回家不敢多歇口气就把我翻开，我看见她嘀咕着一天做一套卷子到高考前刚好可以做完。

试卷一张一张地翻过。

时间一天一天地减少。

6月7日。

6月8日晚上，壹壹回到家径直坐到书桌前。看得出来，壹壹很兴奋。

我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作为高考辅导资料的三年生命结束了。我的生命是短暂的，万幸的是只要高考制度存在，我们这个大家族将会前仆后继长江后浪推前浪地完成辅助学生的使命。

壹壹开始整理书桌。她把包括我在内的辅导书们划拉到一起，又从角落里拉出一个箱子，准备把我们装进去。她打开纸箱子，目光停留在了箱子里，然后惊喜地拿出了一本书和几个作业本。我打量了一下那本得宠的书，发现是一本童话书。壹壹顾不上收拾我们了，她打开童话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完后仍觉得意犹未尽的壹壹继续在纸箱子里翻找，又找出了好几本有些泛黄的童话书。壹壹整整读了一宿的童话书，一副恨不得把高中时欠下的所有课外阅读在今晚补齐的样子。天将拂晓，壹壹终于被困意打败，把手里的童话书扣到书桌上，倒在床上睡着了。

“你好。”我向身旁的童话书搭讪。我对他有些感激，毕竟他和他的同伴的魅力让我可以在书桌上多待一晚上。我不想太快去跟废品站的玻璃瓶聊废品回收价格，下辈子我也不一定变成教辅书，我可能会变成传单，甚至有可能变成草纸，和有文化的书聊天的机会不多了。这么想着，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人走茶凉的悲凉。

“你好。”童话书倒也很和善。

“之前一直在箱子里？”我问。

“三年前进去的。”

“看得出来，主人很喜欢你们。”我继续没话找话。

童话书看了看我，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我们成天和主人在一起都没有得到主人的心。”我有些怅然。

“不幸中的万幸。”

我没听明白。

童话书示意我读一读他身后的几个作业本。

我一眼就认出了作业本上的字迹。读完了作业本上的第一段话我就被迷住了。

“你是从这个故事的中间开始读的。第一个本子在那儿。”童话书提醒我。

我赶紧从开头读。

构思与众不同，情节引人入胜， 想象独一无二。这个十余万字的童话故事的作者竟然是当时还在读小学的壹壹。

我还看到了一个封面上写着“灵感本”的作业本，里面写着很多稀奇古怪异想天开的想法。壹壹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灵感写成精彩的童话故事，硝烟弥漫的升学大战就开始了。

原来壹壹曾经缔造并且拥有过那样精彩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作业没有考试没有分数没有名次没有升学，只有天马行空一切皆有可能的想象。

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壹壹构建的世界还不完整。如果当时就让壹壹完善她的世界该多好！

我突然想起来了，现在的壹壹有足够的时间来这么做，因为她不用再为学习焦头烂额了。

童话书看出了我的想法，但她却比我冷静。

顺着童话书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了我身后的一个作文本，还有那本高考作文宝典。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收紧了。

天亮前，我和童话书相对无言。

壹壹一直睡到中午，她草草地吃完饭，又坐到书桌前读书。这次，壹壹发现了她自己写的书，她饶有兴味地读起来。

我听见了壹壹一边读一边感慨自己当时的想象力，我听出壹壹的语气中甚至有佩服的成分。

壹壹佩服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人我都觉得无所谓，可我很害怕她佩服以前的她自己。

壹壹又找到了那个“灵感本”。又是一通佩服。

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教辅资料身份而感到羞愧。

“这么多灵感，找一个来写下去。”壹壹摩拳擦掌。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振作起来。

壹壹在一个笔记本上写起来。

没过多久，壹壹站起来，把笔记本扔到了一边，然后又拿起了昨天那本童话书，一直读到吃晚饭的时候。

“你读到了什么？”趁着壹壹去吃晚饭，我问童话书。

“她想从我身上找感觉。”童话书说。

“看样子壹壹似乎写得不顺。”我喃喃自语。

“去看看壹壹写得怎么样。”童话书提议。

我们招呼了一下壹壹刚刚用过的笔记本，笔记本把壹壹在它的身上写的东西读给我们听。

“怎么样？”我问童话书。我觉得她更有发言权。

“怎么只写了这么一点？”童话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以前壹壹可以一口气写完半个作业本的。”

我目测了一下，壹壹大概写了一千字左右。

“高考作文只允许写这么多。”我说，“她大概习惯了。”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壹壹每天在本子上写千余字，最后写出了一篇短篇童话。

我和童话书成为了这篇童话的第一批读者。童话书告诉我，这篇童话完全比不上壹壹小时候写的。

后来，我被送到了废品回收站。

我希望下辈子不要当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