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和雇主家的故事

十年前我就想写她们和她们雇主家的故事。

她们生活在社会底层，像大海里一朵浪花，激不起一点涟漪；像沙海里一颗沙粒，风刮起已渺无踪迹。她们行走在茫茫人海，为家撑起一片蓝天；她们深爱着家，却又不得一次次的分离；她们的性格形形色色，书写着她们和那些雇主家的故事。……

1.我和家政行业的缘

这张照片是2005年，我在广州的一个家政公司做培训中心主任时，公司一些家政员跟我的合影。她们都是我去云南招工招来的小姑娘。中间一排左二盘头穿茶色毛领衣服的就是我。

转眼13年过去了，那些家政员的故事和她们雇主的故事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

她们来自全国各地，也有菲佣，她们的雇主来自各个城市，包括港澳台地区以及世界各地。在国内很多大城市有许多涉外家政，甚至走出国门的中国阿姨。

在上海，她们被称为阿姨；在广州深圳也有人称她们家政员；但在其它很多城市人们还是习惯叫她们保姆。

古代的大户人家叫她们奴婢丫鬟，她们地位卑贱，像一件商品标价买卖，其境遇大多悲惨，遇到好人家也有好的命运。

人，生而平等。现在家政员已完全不同过去，没有身份贵贱，没有地位尊卑之分，她们凭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很多家庭需要她们。有的家庭一家要用三四个家政员。现代家政行业已分得很细。过去统称为保姆，现在有非常专业的培训，有明确精细的分工:月嫂、育婴师、家政员、育儿嫂、早教师。而且每一个分工都有低、中、高三个档次之分。

最近的夜晚，每每躺下我辗转难眠  ，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听过的故事，自己经历的故事，像时光机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

……

2003年夏天，刚在郑州买房，创业失败的我，找到一份家政老师的工作，那时正是家政行业的春天。

那些女性大多来自农村，从生活习惯，语言习惯，整理家务到烹饪技巧，育儿技能等等，都不能符合城市家庭要求。体检完后，我从理论到实操，耐心细致手把手教她们如何去做一名合格的家政员。

一批批的员工培训上岗，一次次的回访 一遍遍的沟通，工作繁琐而辛苦，最主要的是心累。我常常喉干舌燥嗓子都讲哑了，胖大海是我的必备。

那个年代刚流行小灵通，没有电动车，买私家车的普通百姓寥寥无几。每天中午下班，我踩着那辆天蓝色旧单车，无论盛夏酷暑风雨无阻骑行半小时以上回家，到家后匆匆忙忙做午饭，儿子中午放学还等着吃饭呢。那时9岁的儿子上三年级，记忆中，我从没送过他上学，都是他自己走的。

因为我爱人那时在外地做事，小小年纪的儿子非常懂事，也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记得那年的八月十五，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挂天际我才刚刚下班。路过超市，想起答应给儿子买豆沙馅元宵的事，买过元宵，我急匆匆地往家里骑。路上，成群结队的人在欣赏美丽的圆月，他们在等待燃放绚丽多姿的焰火。

八月十五月圆时，举家团圆庆中秋。

回到家，儿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坐在沙发上，我煮好元宵，他生气的不吃，“你咋不早点儿回来呀！”儿子伤心的说，“我工作忙，还不是买了你爱吃的馅儿吗？”我说。归根结底，儿子半天也没有吃，我心里很难受。

2.春爱和她的雇主

……

转眼到第二年夏天，公司负责招工的小红生病了，公司派我和王经理去洛阳洛宁招工。

一大早我和王经理坐上开往洛宁的大巴，一路上风尘仆仆抵达洛宁。那里是公司家政员春爱的老家。

洛宁是丘陵山区土地比较贫瘠，山间河谷，山石遍布。当地百姓生活多数贫苦，我们在村里宣传招工时，有人还以为我们是搞传销的。

我们来到春爱家，她家在当地还算不错，新盖的平房，家里设施齐全。春爱的丈夫柱子在石场跑运输，30多岁，黑黑的脸膛个儿不高，但嘴很会说也很精干。

夜幕降临，忙碌一天的我们在春爱家住下，我和春爱住在一间屋。她很伤心的向我聊起了她的婚姻。

春爱三十多岁，高高的健壮的身材，大大的眼睛，颧骨略高，肤色是小麦色。春爱和她现任丈夫都是二婚，他们前夫（前妻）都在本村。她前夫是个老实善良的男人，儿子十多岁了，离婚时儿子跟着前夫。她的离异让儿子心存恨意，可她跟现任丈夫柱子结婚后，婚姻并不如她所愿的那样幸福。

柱子每天跑运输都很忙，回家很晚，每晚躺下就呼呼大睡，跟她没有夫妻间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更没有床第之欢。她说着声音哽咽，她说"小春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我儿子也不认我了，在村里被人背后议论，我现在过着有啥劲啊！"

我劝慰着她，让她夫妻间好好沟通存在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在小鸟的歌声中我们起床，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春爱的丈夫柱子开着卡车，带我和王经理去採石场那边看山上的风景。路上，他谈了自己的苦衷，他每天上山拉石头，虽说赚了些钱，但他很累也很辛苦，每天回家就想早早的休息，根本没有精力再去陪春爱。

下车到石场那里空气清新，开满野花，附近有一泓山泉，捧起一口饮之清洌甘甜。……

夜色如黛，我沉迷于美景和清新的空气在山间流连忘返，吓得王经理到处找我，生怕我丢了，可他怎知从小胆大包天的我怎么会丢呢？

第三天一大早，春爱带我们到她朋友小莲家。小莲个不高黑黑的不胖，笑容里流露出善良，穿件普通的花上衣。她家几间旧瓦房  ，暗黑陈旧的厨房里一串串珠网和黑烟尘，写出年代的久远和沧桑。

那口大铁锅里煮着玉米糁子，篦子熘着黑黑的馒头，一盘儿凉拌黄瓜和一盘儿芥菜丝，菜里没有一丝油花儿，一望而知日子是清贫的。

我们介绍了公司，小莲欣然答应跟我们走。第四天我们招了八名员工，返程。

春爱回到她的岗位。

春爱的雇主王女士40多岁，有自己的公司，每次她到我们公司和我们去她家家访，从没见过她的丈夫。她有一个女儿，已经18岁了。她家离我们公司不太远，是复式楼房，一家三口每人一辆豪车。

冬日的一个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写中级家政员的教案，春爱来电话让我去帮她。我骑上单车来到那里，敲门，春爱打开门，女主人去公司了。一股暖流涌出房门，这里的暖气真足！我换鞋踩着地毯，随春爱走进干湿分离的洗浴间，春爱刚才正在洗衣服，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的雇主王女士，有点儿更年期提前的症状，性格古怪，非常挑剔。在我们公司已经换了五个家政员。包括其它公司，她家里已经换了二三十个家政员，这是她去我们公司找家政员时，坐在办公室亲口跟我们讲的！这样的客户已经列入家政公司的黑名单了。

王女士一家三口的衣服一天一换，所有内衣衬衣都要求手洗，春爱的面前已经堆满一大盆衣服，洗衣机里也在嗡嗡地洗着。她悄悄对我说:"真累！过年后我不想在这儿干了，想换一家。"""你先干着，明年再说吧！"我安慰着她。

她洗完衣服，我跟她到厨房帮她烫面和面饧着。然后我们到楼上几个卧室拆被子，被子里的棉胎像石头一样硬，不知多少年的陈旧网套。明天有空再过来帮她缝被子吧。那么有钱的王女士为什么这么陈旧的网套还要用呢？

我帮春爱炸好面叶儿，已经中午11点半该走了。

看到我们的家政员做的好辛苦。我心痛，当然也有特别好的雇主，像这种用二三十个保姆的雇主能不挑剔吗？

骑车走在温暖的阳光里，我在想以后要多去家访，去看看我们的家政员。

3.家政协会培训师的培训

2004年夏末，我和公司另一位部门经理，参加了全国家政协会在郑州举办的会议及活动。那年十月，由公司付费 让我去北京，参加了全国家政协会举办的师资培训，我成为一名家政行业的职业培训师。

那次培训，让我认识了来自全国各地家政公司的领导和老师。在分享会上，我即兴演讲了从事这个行业的艰辛和不易。我满含热泪声情并茂的讲述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掌声雷动！很多公司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一位来自广州公司的周副总和我最投缘，她也向我伸手邀请，但我一一婉言谢绝。我感恩于自己公司老总的信任和栽培。培训结束，我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