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一个巨大、漫长的雨季里，此去经年，新闻今天反复在播放香港回归二十周年阅兵式的新闻。
我对雨季的期盼每一年都在，从三月开始期待到四月，人间最美的时候是四月天，白昼慢慢拉长，天亮得早暗得晚，好像一整天都是洋溢地在抽芽的模样。然后是慢慢热起来的五月，五月轻快，褪去厚重的外套，除了奢侈的大片的傍晚，还有树木在一周内可以从稀疏到郁郁葱葱繁繁密密，伪装出盛夏的样子，所以时间变幻得多，生命好像也会延长。
在进入热烈的盛夏之前，就是潮腻变幻不定又凉爽的雨季，或者，我们也叫梅雨季。
我在看香港回归的时候没有满16岁，但是似乎看过或者哪里听说过关于16岁花季17岁雨季的说法，感谢这两个词给我的对于时间和未来的无限期盼。不知道这两年会发生什么来印证这些词，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十几岁开始的时间变化，但是对于实岁和虚岁的理解不透彻、计算不精准我并没有感觉这两年和过往的那些时候有什么不同，并不是一年阳光灿烂，另一年阴雨绵绵。
但是我清晰地记得这期间发生的关于开花和下雨的那些事情，记得进入盛夏后烈日下的明媚的瞬间。
关于所有的雨季的事情也许更早，我们在长干路的二楼在很多个雨天的一个早上醒来，楼下都是浑浊的积压到半楼多高的雨水，这个不用上学的早晨，有一楼的邻居聚集在我家，他们是楼下租书屋的、理发店的、对面楼里还和我爸在喊话，水位一点点上升，雨没有停的意思，似乎断水了，但是我们依然有东西吃，这个不上学的早晨真是美妙极了，看他们兴趣盎然又黯然神伤的样子，对于接下来的天气以及水位的变化的关注、长时间约束在二楼的百无聊赖。有人从二楼往后爬上围墙，爬到后面别人家的楼里去，后面的楼更高。你不知道，一度我在这里用蜡烛写作业，后来，后面的楼给我家扯了电线才用上了电，用上了我们家很久之前的彩电。这是移民的短暂的困顿。
似乎夜里爸爸也没睡好吧，似乎水位涨到了二楼真的要撤退了。旧城里，城市的建设好像没考虑太多，江南临河的每一个地方在过去总是每年和梅雨季纠缠不清，这些讨厌的麻烦的经历在现在的小城里也鲜有了，我后来去看过那条路，或者他已经不是那条路了，我找不到二楼的平台，楼下的理发店、对面居民楼顶上的鸽子楼，我在刷牙的地方楼下再也不会有人早上跑步经过，地面是灰黄的，天空有鱼肚白，红的朝阳还有细雨，下楼往左走到尽头右手上坡，天没亮的冬天就有人推车架着大木桶卖粢饭团，又暖手又好吃的榨菜碎、油条和雪里红，小巷子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姓仇的女老师五十多岁了，骑着小自行车从中间穿过，她是那时候见过的最美好也最美丽的女人。
早上起来雨还没有停，有人划船进来了，我好像还没坐过船呢，那种木质的粗糙的书上有的一直划在了二楼的栅栏外面，栅栏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倚着他们看故事书小说书，入神的时候会把人都塞在栅栏外去，这些铁的细条栏杆，想象着跌到一楼的样子，我想一定飞不起来，二楼还是太矮了，所以我没有掉下去过。
妈妈说那是以往楼下跑步经过的人，他穿背心，白色棉质的，我爸爸也穿。他们把我抱过栏杆放在木头船上，我已经很大了，十岁出头了，抱我的时候更像扯着我，一点都不舒服，还和我说，不害怕，不会掉下去，一会出去就安全了。可是我丝毫不害怕啊，一楼的地面也是我朋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朋友，楼下的树里面的墙面门口的门。
好奇才是我以这种方式走出长干路的心情，不，是划出，我也想尝试下划船的感觉，可是叔叔说我划不来。好吧，留意下路边的风景也好，妈妈和我一起出来的，爸爸没有，他要留守，如果有情况的话听说会锁好门，然后爬到后面的高楼上脱身吧，不过我知道不会的，虽然妈妈看起来很紧张，还拎着鞋盒一些看起来细软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事情永远不会很糟糕，不如享受下这条水路，浑浊飘着树枝树叶的黄色的水，路边的门都紧闭了，也好，如果敞着门，里面的景象一定很不堪，临时摊头一些竹撑在水里哭，那家我买过衬衣，一点也不好看的，难怪在哭。
后来？后来水自然是退了，妈妈好像洗了很久的衣服，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天气都是酷热的艳阳天，他们给你搅和了一摊事，也会看着你收摊。
所以17岁是不是很可怕我不记得了，有这样的时候，也有快乐的时候啊。
后来只要这个季节，裤腿卷高了，穿一双凉鞋，一把雨伞，管你什么雨季梅雨季，只不过是出行的伙伴，和在屋子里寂寥时光的伴奏。没有空调的日子里，他们也是我的好朋友，踩水，去长了一片的荒草的旧厂房，越老越安静的地方越能听得清他们的声音。
不过高考之后雨季就真的是雨季了，不可能没有的压力像雨水倒灌下来，这种压抑进而装作若无其事，然后有一天的挣脱的感觉，后来很多年都没有体味过。不过我也没有告诉你，后来有一年，一个肆虐的梅雨天的下午，撑着伞，整个身体都湿透了。我们走在蜿蜒的稀疏行人的学校的路上，呵，这条路旁边的树都没长大，晒个太阳看起来都要蔫了一样，和我以前的那些好朋友比差了太远。
不过那天，雨停之后的傍晚，我看到了彩虹。以前在二楼我也看到过，我和爸爸在窗子后面看一楼的树旁边有个老师傅在喝黄酒，我们用小锅，对，像深一些的碗一样的小锅在涮羊肉片吃，汤太鲜了，比肉强。
这是入夏之前最好的时候，再往后，就是完全学不会千回百转的盛夏了，如果没有一个少年在等你，这个夏天一定百无聊赖，甚至烦躁不堪。
所以我特别依恋上半年，每一刻的时光都是好的，就像我眷恋年轻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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