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的刘水在外打工近一年，到了年底带着老婆凤英风尘仆仆地回去了。刚进了门，年近八十的老爹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迎过去。刘水一把搀住父亲，以为老人家太想自己了，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凤英也问候着：“爹，刘水好着呢，你是不是太挂念他了。”
“水嘞，你爹，我，我心里难受。”老头说着，眼泪竟涌出来，像干枯的井口突然冒出了水。
刘水扶着老爹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宽慰道：“是不是有啥不开心的事。”这时刘水的母亲惠模糊听到说话的声音，从里屋颠着小脚走了出来。老太太头上还裹着毛巾，身上系着围裙，显然刚才在屋里忙活。她看到儿子儿媳，一脸欢喜，走过去不顾老头的委屈，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
刘水感觉父亲心里有话要说，还是转过去问老爹：“啥难过的事，说给我听听。”
这时刘水的母亲接过话，快言快语地说：“上当受骗了呗，都说他好几次了，没记性，越老越糊涂。”
刘水望着父亲，父亲的脑袋一缩，好像伤疤被人揭了后本能的反应。刘水忍住没有问严不严重，看着可怜的父亲像个犯错的孩子，继续安慰道：“爹，没事，别难过了，咱吃亏长点经验，就当破财消灾了。咱还要过个好年，别往心里去。我们不怪你，唔。”
听到这话，老头又泪流不止，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还，还是俺，俺儿子好。”老太太本想说几句难听的，让老头长些记性，但看着儿子暗示她别说了的眼神，嘴边的话硬咽了回去。
这时刘水的两个儿子回来了，两人都在县里读重点高中，学校抓得紧，到了快过年才放假。凤英看着两个瘦高的儿子高兴道：“学校吃得好不好，看你们都瘦了。别不舍得吃，我跟你爸在外挣钱就希望你俩吃好学好。不要怕花钱啊。”
两个儿子咧嘴笑笑，不约而同地回答：“我们吃得好得狠。”
这时刘水的爹抓住孙子的胳膊，心疼道：“还好呢，胳膊细成麻秸棍了。哎，要不是被骗了，今年能多给俺孙些压岁钱。哎，老了，不中用了。”说着，又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俩孙儿莫名其妙地对视一下后，笑说：“爷爷，我们大了，不需要压岁钱了。”
刘水也接着说：“你不是还有我吗，我跟凤英能挣钱，愁啥。”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骂道：“别哭了，老了不害臊，儿孙都回来了，好不容易团圆，你还说些丧气话。走，进屋去，咱们准备准备吃饭。”老太太麻溜地说完后，剜了老头一眼。刘水搀扶着老人，一家人都进了屋。
一大家人开心地吃了团圆饭。饭后不久老头要去外面溜达溜达，说是去窜门唠嗑。老太太趁他不在，一五一十地跟儿子孙子描述老头被骗的经过。
老太太绘声绘色地对刘水说：“当时你爹一大早在地里干活，看到来了两个外地人，手里拿着什么仪器，说是城里来搞探测的。说是探测到地里有金菩萨。你爹就信了。那两人让你爹回去再拿些工具，等你爹回去时，那俩人正往地里钻着呢。你爹也去帮忙，最后挖出来一个手掌大的菩萨。两人说菩萨值钱得狠，他们就不带回去了，便宜卖给你爹，让你爹回去拿钱。你爹摸摸那菩萨还挺沉的，想着买回来卖个好价钱。一点没动脑子，跑回家就拿钱。那是我准备过年的钱，才取出来没几天，等你们回来花，七八千块全让他拿走了。哎，气人得要命，听风就是雨。回来让人看，说是铝的，外面镀点金。那东西是两骗子趁你爹拿工具，事先埋进去的。”
“那两人怎么跑走的。”一个孙子感兴趣地问。
“说是骑摩托走的，出事前几天还有村里人见过。”老太太愤愤道。
“娘，你当时在哪，报案了吧。”刘水问。
“我去顺娘家磨面去了，想着过年吃些自己的面。回来才知道。我问他，他还高兴地以为啥宝贝疙瘩，让我拿给识货的人看了，他才交代。哎，报了也没用，咱村又没有摄像头。这种人骗一次就跑，以后连影也见不着。”老太太叹息着。
“要不要把这事给宣传宣传，最好能报道报道，让其他人引以为戒。”另个孙子说。
“是啊，这样骗子就不会那么猖狂了，不能让骗子逍遥法外。”两兄弟显然对此事意见相合。
“啥报道，报道的话，你爷的脸往哪搁，不羞死了。你爷爷要面子，开始还不敢跟你们讲，等你们回来才敢说。”老太太忙说道。
“那不让俺爷出面，奶，你来说。”一个孙子说。
另个孙子沉思后说：“还是想想为啥爷爷老是被骗吧。”
“你爷爷爱占小便宜，哪有那好事，哎，没记性，太相信别人的话。别人给他点好处捧他几下，就不是他了，恨不得衣服脱了送給别人。”老太太不屑道。
刘水有些自责地说：“还是我平时忙，对俺爹关心不够。一两个月才打一次电话，没有好好跟他聊聊。”刘水意识到自己该好好陪陪老人。
两个孙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平时住校，一个月回来看一次爷爷，可没多少交流。
“这事嘛，要不咱跟老师说说，听听他们的意见。”一个孙子对另个孙子说。
刘水看着两个懂事的儿子说：“也好，开学，问问你们老师怎么解决。”
这个年虽然笼罩着诈骗后的阴云，但儿孙的理解关心也算是一种孝顺，这种亲情冲淡了阴云，年也过得顺利愉快。刘水的爹也从自责愧疚中走出来。
开学后刘水的两个儿子入校了。刘水想等等再走，再多陪老人几天。
次日两个儿子打电话说：“跟老师说了，老师还帮着查了些资料。说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人的各项能力是在走下坡路的。从退化的角度说，老年人是一个全脑的退化，尤其是前额叶的萎缩。前额叶与人类的逻辑思维、执行控制能力等相关······还有因为衰老也伴随着思维固化倾向的增加，和记忆力的衰退，他们对已经获得自己信任的骗子或组织，总会选择性地记好不记坏。”
刘水虽然没听懂多少，可他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确实需要多打些电话，耐心地听他们唠叨。他在电话里问道：“你们还要宣传吗？”
电话那边回答道：“老师让我们写一篇文章反映这个情况，他修改下，到时拿到报社或电台宣传宣传。爸，你放心，不会指名道姓的。”
那就好。挂上电话，刘水心里像放下一块石头。虽然还没有结案，没有抓到不法分子，但这件事对自己也是一种提醒和教训。老人一辈子不容易，自己也不能走太远，走太久。刘水决定到周边的城市打工，这样也能方便看望父母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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