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求婚

他向她求婚。

围观的人看戏似的对美丽的她议论纷纷，操一口叽里咕噜的粤语，不能听清每一个字，大意是，这样的女人婚后也少不了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他跳起来向人群大叫，带着怨恨和愤怒道，私底下说三道四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也不懂收起那副嘴脸吗？

像一出TVB闹剧。

人群随即鸦雀无声。

他可真是爱憎分明，一如既往！作为朋友的我不由自主地为他的任性而大笑，并且在我意识到之前，竟然用手中的拍子狠狠地拍到了正跪在她前面的他的背上。

“啪！”

死一样的寂静中响起一声尖锐而不合时宜的声音，死一样的寂静转而变成尴尬诡异的寂静。跪在地上的他一脸茫然！

我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自己的好友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可是他的求婚日啊！我连连作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他一跃而起，从我手中抢走拍子。慢慢踱到她面前，迟疑地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绕行半圈，他手中的拍子，落在了她的后背，肩上，手臂，膝盖……一下又一下。

他的眼神胶着在她身上。痴迷，不舍，挣扎，痛苦。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刹那天旋地转。人潮褪去，他们只能感受到彼此存在。

他绕着她，一圈圈，双双被卷进喧嚣的漩涡。

无数的拍打落在她身上。

无数把巨斧嵌进他身体。

他躺平任凭利刃劈开他的面孔，露惨白的肉，骨头的碎屑，却流不出一滴血，然后又一柄斧头落下，劈在同一位置上，凿出更深的伤痕，他痛苦到心肺俱裂，却依然流不出一滴血……

我突然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并不由自主地像旁白一样地脱口而出：

爱究竟是什么？让我嫉妒，猜疑，发狂，这样折磨，这样痛苦，却甘愿承受！

一场求婚变成了一场献祭！

没有一言一语，只有眼神的胶着，一具身体围绕另一具身体旋转，他带着克制和挣扎拍打着对方，向对方传达他爱的沉沦与痛苦。通过这种仪式，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向他的所爱献出自己的一切，他的痛苦他的不安他的迷狂，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脆弱，对她的爱的祈求的卑微，他不怕自己血淋淋的心吓到她，因为他爱得疯狂，爱得酣畅淋漓！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人震撼的示爱吗？

人群寂静无声，沉浸在他人爱情的迷狂中不可自拔。

"下雪了。"

神父的声音唤回了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我抬头仰望，大雪簌簌而落，落入四方的天空，像是落入井中。

那对爱侣并肩而立于茫茫天地之间，茫茫大雪之中，难分你我。

我一边走向他们，一边高呼：

"祝贺有情人

——终成眷属！"

人群像潮水漫过我，拥向他们，不断传出恭喜祝贺的声音。

我被隔离在人群之外，远远看着被拥为中心的幸福的爱侣，为他们感到高兴。

有朋友站到我身边，语气掩饰不住地兴奋羡慕，对我说：“多么了不起的爱情！我也想要这样的爱情！你呢？你觉得呢？”

“不！”我摆摆手，转身离开，“我不要这样的爱情，我不要别人这样爱我，我也不要这样爱别人。”

这样的爱情太疯狂太恐怖，会将我整个卷走，会要我的命。我不允许任何人占领自己，也不愿看他人血淋淋的心。我只愿轻松地活着，与一俗人互相喜欢，没有亏欠，没有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