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秋扯着嗓子一个劲儿挥着传单的时候,郑执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地打量这个女生,厚重的齐刘海遮住她原本出彩的大眼睛,鼻子小巧而俏皮,唇红齿白,伶牙俐齿,确实给人几分精明的印象。她在学校门口摆摊,卖一些最低等的A货,她的市侩也通融了保安大爷,几条几十块的烟换得学校保安大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还帮她望风,注意着城管。
“小姑娘,脑子很灵通的嘞,以后努努力定能成笔大生意噻!”保安大爷也渐渐对杜秋秋的印象好了起来,这个女娃子命运实在不好,她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父母却没钱供她,反而要她早早辍学供自己的弟弟。
快到放学时间了,杜秋秋赶紧把摊位支起来,摆好那些女士包包,听到大爷的话,她抬起头甜甜地笑着说: “哦呦,借您吉言咧!”
保安大爷见她弯弯的月牙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吸了一口抽的只剩半截的烟,嘟囔着:“里面坐学堂的那些娃娃不一定比得过你呦,我看人最准了咧……”
郑执刚出校门就看见女生们像一群群偏航的雁,围在杜秋秋的摊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个款式是某个大牌新出的,哪个又是某明星最近背过的。正是青春懵懂年华,女生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粉色幻想里,她们会愿意把自己当成爱看的言情小说女主,或温柔,或聪明,或善良,这个时期她们在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罗曼蒂克,罗曼蒂克的男主往往是在心底最深重的人,家长们往往对青春期深恶痛绝,可是在青春期的孩子们,无一不有这个世界上最原始最纯真的旖旎和幻想。
杜秋秋做生意很有一套,女孩子成群结队,最喜欢砍价,针对这个问题,她自学一套炉火纯青的演技,让女孩子感觉到了砍价的成就感。
她卖的包并不算便宜,女孩子只是用自己的零花钱打发无聊,也有很多女孩子想在经济没有独立之前,先培养自己的审美。当然,在法律和道德层面,赝品永远代表着廉价和虚荣。
郑执淡淡地忘了一眼忙得不可开交的杜秋秋,两人像是有感应似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很快挪开视线,朝着自家的车走去。
杜秋秋见过这个男生好几次,长得比女生还漂亮,穿得比女生还精致,他身上的大牌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行货,好像是叫郑执,名如其人。认识他是因为自己弟弟跟他是一个班的。
杜慕晨慢慢悠悠地走出校门,单肩斜挎着书包吊儿郎当地走到摊车前, “姐,今天早点回家呗。”
杜秋秋忙着结账收钱,听到弟弟的话,点了点头, “等姐给她们找完钱,你先把剩下的都搬到车上。”
夏天的傍晚,夕阳美得让人睁不开眼,天边浓浓的橙色不肯化开,与落日交相辉映。
杜慕晨望着杜秋秋的背影,长发如瀑,背挺肩直,他知道姐姐厚重的刘海下藏着一张多么迷人的脸,他声音有些沙哑:“姐,我不想上学了。”
车速不快,夏风在耳边轻轻而过,杜秋秋却没有听见:“晨晨,你说什么?”
杜慕晨却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新的一周,杜秋秋没有再去学校门口摆摊,保安大爷也没有了余粮,甚至有些想念那个灵动的小姑娘。
杜秋秋再次出现在学校,是杜慕晨在学校打架出了事。
郑执作为班长仔细为她讲述了事情经过,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有个男生纠结一帮人在讨论杜秋秋的身材长相,言语粗鄙,传到了杜慕晨的耳朵里,就升级成为一场闹剧。男生的鼻梁骨被打断,对方的家长咄咄逼人,势要将杜慕晨赶出学校。
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杜秋秋显得又些局促不安,紧张地攥紧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郑执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喉咙一紧,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就是办公室,你进去吧。”他程序性的语气让杜秋秋感觉到无比压抑,只一个劲的感谢他。
“谢谢……谢谢你,同学……”
郑执平静地忘了她一眼后,转身下了楼梯。
杜秋秋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推开门,女人刺耳的吵嚷才更加清晰。
众人转头齐刷刷地看着她,班主任率先开口:“你就是杜慕晨的家长吧?”
还未等杜秋秋回答,之前聒噪的女人再次发作:“这什么家长啊,这家人有没有诚意啊,让一个小丫头来跟我们谈?笑死了哦!”
杜秋秋环顾四周,礼貌地问:“老师,杜慕晨呢?”
班主任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回答:“杜慕晨同学在教导处罚站呢……”
“就他自己吗?”
“不然呢?”
“老师,你们班同学告诉我,是一群人围攻杜慕晨,那我想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处置的?”
女人被忽视,声音更加尖锐:“哦呦,听听啊,小丫头,你弟弟打了人,难不成你想赖账不成?不罚他,难不成罚我们家阿诚啊?”
杜秋秋从容不迫地转过头对她说:“阿姨,不是谁受伤谁有理,应该弄清楚这事是谁先惹起来的。”
“那还用问,当然是那个小瘪三欺负同学在先。”
“阿姨,想要公正,不如先学学怎么尊重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啊,我撕了你的嘴!”女人顿时像只炸了毛的狮子,马上就要扑到杜秋秋的身上,杜秋秋闭上眼睛,并不躲闪,心里想着来吧,她想要的就是这个。
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郑执,他看着无动于衷的杜秋秋,迈步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女人的疯狂,可是女人还来不及收手,尖锐的美甲就划到了郑执的侧脸上,渗出点点血丝。
班主任如临大敌,马上站起来,殷切地询问:“这可怎么办,划伤了!”
女人有些理亏,支支吾吾道:“是他迎上来的,可不能怪我。”
一向理智的班主任此时也慌了,大喝一声:“闭嘴!”这可是郑家的宝贝,如今在他这受了伤,让他如何交代。
杜秋秋睁开眼睛看到郑执后,一直处于呆滞状态,她不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替她挡住攻击,欠钱容易,欠人情难还。
郑执拂去班主任的手,眸光沉沉, “老师,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一排低着头的男生鱼贯而入,将他们对杜秋秋的讨论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并齐刷刷地弯腰鞠躬给杜秋秋道歉。
女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简直难看极了,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拿起包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边跑边说:“臭小子,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杜秋秋送郑执去医务室,在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憋了很久,杜秋秋才低声说了句谢谢。郑执比她高很多,他盯着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想抬起手揉一揉,手到半空才发觉有多么不合时宜, “不用,我回去了。”
杜秋秋瞪大眼睛,指着他脸上的血痕, “不用去医务室吗?”
男生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杜慕晨回到家被杜秋秋一顿暴揍,知道是郑执救了他以后,杜慕晨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姐,你没看错吧,那家伙平常看我最不顺眼了,和我最不对付,他那么有钱,还经常看不起我!”
杜秋秋恨铁不成钢,放下了手里的拖鞋, “人家那么帮你,你还这么说人家,杜慕晨!”
杜家夫妇心疼地看着儿子再次被杜秋秋拖进房间,一声声哭喊听得人心惊胆战。
周一早上,杜慕晨满脸挂了彩,把一盒手工饼干扔到了面无表情的郑执面前, “我姐要我给你的,让我谢谢你。”
郑执瞥了一眼粉红色的盒子,轻飘飘地说:“不必。”
杜慕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正好,我还不想给呢。”
伸手去拿饼干盒的时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截住,郑执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又盯着面前的盒子,薄唇轻启:“我是说不需要你的感谢。”但是,要你姐的。
看着他这副傲娇的模样,杜慕晨突然觉得拳头有些痒痒,但跟他姐的衣架连环抽比起来,还是能忍的。
又过了几个星期,马上迎来高考,就在这关键节点,杜慕晨却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郑执在他兴高采烈地给女孩准备礼物的时候,按住他激动的双手,认真地警告他:“她不适合你。”
杜慕晨把这事告诉杜秋秋, “姐,你说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他不会是弯的吧!”
杜秋秋正在叠衣服,白了他一眼, “杜慕晨,你快高考了,以学习为重,不要耽误彼此,恋爱先放一边。”
“哎呀,知道了。”
杜秋秋第二天晚上去摆摊卖包的时候,被工商局的人带走了。
杜家父母和杜慕晨等到晚上十点也不见杜秋秋回来,杜慕晨脸色变化无常,他实在受不了了,跑出去在电话亭把电话打给了郑执。
接到杜慕晨电话的时候,郑执连忙穿上衣服打电话给司机赶到了工商局。
杜秋秋已经在工商局蹲了四个小时了,她拒不交代假货供应商,因她未成年,工商局的人也没有办法,只能轮流询问。
郑执再一次为她打开一束光芒,他站在光明里,杜秋秋躲在阴暗里,此时她泪如泉涌,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
等她声嘶力竭地哭完,郑执把最后一张纸巾递到她的小手里, “哭完了吗,我带你回家。”
杜秋秋第一次坐在这么豪华的车里,她却没有心情去感受车的舒适,满脸沮丧, “一直很隐蔽的啊,怎么会被发现呢?”
郑执闻声沉默不语。
杜秋秋盯着他扣错的衬衫,不自觉唇角上扬。
郑执感受到她炽热的目光,低头一看,耳朵尖红了个透,扯住外套试图掩盖。
后发觉不是很严谨,伸出细长的手指去扣小小的扣子,却发现好难。
“我帮你吧。”杜秋秋葱白的手指带过一阵清香,郑执绷紧身体,任她细嫩的肌肤时不时擦过他的衣领,他的呼吸打在她的手背上。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夜。
对于杜秋秋的晚回,杜家夫妇只是责备了几句,杜慕晨却躲在房间里一连几天不敢露面,刻意回避着杜秋秋。
手腕被强硬地扣在身后,郑执一脚踹在杜慕晨的后腰,将他的脸生生地摁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声音是透彻骨髓的冷: “希望你能好好理一理你那废物脑袋,再有一次这种事,我不介意替你姐姐清理门户!”
杜慕晨疼的一身冷汗,他可算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好学生,发起狠来有多下得去手,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他吧。
那天他兴高采烈地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准备跟女神告白,可没想到女神却讽刺他有一个卖A货的姐姐,她还当着众人的面怀疑礼物的来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而我们恼羞成怒的杜慕晨非但没有把郑执的告诫放在心里,在此时心里竟然升腾起对姐姐的怨恨,当他毫不犹豫地打通工商局举报电话的时候,也葬送了自己仅存的一分理智。
他追悔莫及的时候,能想到的救星唯有郑执,得益于少年的敏感,他能感觉到郑执对姐姐的几分不同,他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给他,幸亏他不负众望。
这顿打,杜慕晨觉得还是轻了。
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桌子上有一杯热牛奶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勿念其他,全心备考,加油!
他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少年的成长几乎是一夜之间。
五年后,杜秋秋的服装设计品牌终于得到市场的认可,仅在购物节预售就达到近十万件。
忙碌了一夜,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家里,弯腰换拖鞋的时候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杜秋秋无奈地求饶:“老公,今晚饶了我吧,让我偷个懒。”
男人不依不饶地箍紧她的细腰,掀开眼角淡淡地扫了一眼她平坦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嘲讽道:“你天天这么偷懒,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爸妈给的任务。”
杜秋秋叹了口气,转过身揽住男人精瘦的腰,把脸贴在男人分明的胸肌上,撒娇地蹭了蹭, “要不你再给我投点?”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可以,不过得看你的表现。”
“郑执!”杜秋秋被压在沙发上,忍不住喊出男人的名字, “别在这,影响不好,一会儿晨晨还得过来。”
郑执不管不顾地抱着她温存, 眉毛一挑,云淡风轻地说:“他进不来,密码换了。”
杜秋秋: “他是我弟。”
郑执:“你是我老婆。”
小声的反抗再次被无尽的缱绻和暧昧卷进风情里,属于她的罗曼蒂克早已经开始。
郑执第一次知道杜秋秋这个名字是在家长见面会上,唯有她的名字写的干净利落,当看到她写在“杜慕晨”一栏的时候,他忍不住去看了杜慕晨的档案,父母健在,父亲杜嘉,母亲陈乐思,杜慕晨这名字很明显是两人的浪漫, “杜慕陈”,杜嘉心慕陈乐思。而杜秋秋却显得像个不被期待的存在,格格不入。
后来在漫不经心地打听中,郑执才知道这个女孩的日子过的有多么艰难。
她生得很美,一双多情的水眸,潋滟妩媚;鼻巧如小峰,红唇饱满,即使不涂艳色,也经常透着粉嫩;胸部发育的很好,双腿细长,细腰不盈一握。女孩子做生意,最怕沾了风尘气,惹人热眼,所以她刻意遮掩,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郑执第一次没有理由的讨厌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弟弟杜慕晨。
当他听见班里那群人肆无忌惮地讨论她的时候,他心里的狠戾到了极点,他视若珍宝恨不得藏起来的惊艳就那样被他们随口挂在嘴边,作为最轻浮的谈资,他们又算什么东西呢?在他眼里,杜秋秋不知道要比他们高贵多少倍。
当他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她的时候,他尽力克制自己眼底的狂热。
那天,他终于听到她对他说一句谢谢。
以至于后来听到杜慕晨喜欢的女生在背后偷偷说杜秋秋坏话的时候,他警告过杜慕晨。
杜慕晨颤抖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顾不得生气,满心想的是她该有多害怕,该有多难过。
坚强如她,他从来没有在她嘴里听到过一句抱怨。
即便后来他恨不能将她那奇蠢如猪的弟弟碎尸万段。
好在他们在一起了,比想象中的顺利,父母同意,长辈祝福,夫妻恩爱,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不起眼的平淡中蕴藏的无限幸福。
“郑执,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时时刻刻。”
“……”体会到这话的言外之意,杜秋秋决定不理他了。
他吻着她的手指,眼里的柔情渐渐积聚,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像变了个人,一改往日的冷疏,满眼炽热,满眼皆是她。
只有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对罗曼蒂克的幻想才到达了巅峰。
杜秋秋感觉,这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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