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快点让开!”哥哥健健冲底下的休休和鱼鱼喊道。
“哧溜……”长长的一段滑过冰面的声音,健健、刚刚、强强依次从坡顶上俯冲下来,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们乍起的毛寸头上,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刺猬。
强强在最后面,把大拇指和食指弯成个“C”,放在嘴里一声长啸,活像猿猴下山来了。
健健把垫屁股的纸壳子给休休,休休和鱼鱼跃跃欲试,到了坡顶却又怯了,磨磨蹭蹭的,看得人心焦。
刚刚和强强看懂了健健的眼色,从后面的半坡悄悄溜过去,一、二、三!四只手一齐使劲,“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吓得刚刚和强强差点从坡上滚下去,休休和鱼鱼则是真的连滚带爬溜下去。好在冰面光滑,并没有什么阻碍物,所以也不会受什么伤。
“什么嘛!姐姐真是胆小得要命。”
“就是!女孩子好笨哦。哎呦……”强强还没附和刚刚哥哥说完,头上就吃了休休姐姐一个爆栗。
哥哥健健眼看男孩子队好没面子,抬手要给鱼鱼一个爆栗。
“小孩儿!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一个裹着羊皮大袄的大胡子不屑道,谁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哈?那你是男子汉喽?你比我们强哪儿了?”刚刚粗着脖子道。
“看好了!”“嗤嗤嗤”几声,土坡上呼啦啦滚下来一堆半青半红的果子,在光洁的冰面上呼朋唤友地欢腾奔下,滚到几个小孩的脚边。
“是冬苹果!”鱼鱼拾起一个,乐得原地直转圈。
这是坡顶上最高的那棵冬苹果树,能够的果子全都被孩子们吃光了。即使是小孩够不到的,也被为了躲老婆而在树底下围坐一堆喝酒的老家伙们打下来光了。
没想到在稀稀落落的汁液中间,居然还藏着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而这个大胡子不仅看见了,还几下就全都打下来了。
“叔叔,可以教教我们吗?”健健罕见的礼貌让几个小家伙目瞪口呆。
一群羊缓慢却有目标性地边吃边踱步过来,显然在主人面前吃饭比较踏实。
“看准了!”大胡子大大的双手攥着个小巧的弹弓,一捏一拉一放,甚至没看清楚他是从哪捡的石子,不远处枯了的小河上簇拥着几束芦苇,晃了几晃,一个蒲棒应声而断。
“好!”就连平时对这些男孩的玩具无动于衷的鱼鱼和休休也大声叫好起来。
“教我教我啊!”强强年纪最小,才不理会面子为何物呢,狗腿地摇着大胡子,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跟自己这么熟。
“最重要的是力道,你们力气不够,但全神贯注加上准确的手法,还是能有我这力量的五六成的。”
健健接过弹弓,搭上石子,“铮”的一声,打偏了。
捻起一个石子,瞄准再拉,又偏了。
这回他屏气凝神,拉着皮筋的右手微微颤抖,“况”地放开,“哧”的一声,却不见石子落地,走进了细看,居然嵌进树皮的纹路里去了。
“悟性真高!”大胡子哈哈笑道,牵了健健的手到旁边的空地,把几个胡打八打的家伙留在原地。
一截破拖把头在大胡子的手里如鱼得水,晶莹的雪地上渐渐显出几个遒劲的大字:“四海之内皆兄弟。”
健健从没见过如此写字的法子,也对这句话迷迷糊糊的不甚明了,但大胡子的神情和这字的气势,已然让健健心潮澎湃了。他从未有过如此体验,只觉得豪气冲天,周身热血不断翻涌。
其他四个小孩好奇地围过来。大胡子盘膝坐下,几个孩子围成一圈。
他把中间用脚踢得干干净净的,露出黑色的土,抓来四五把干草,放在中间点燃了,再渐渐添小根的木枝,直到火势渐渐稳定了,才从怀里掏出几个红薯来,和泥烤了,不一会儿就薯香四溢。
几个家伙没一个客气的,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地大块朵颍,在这四野空旷之处,实在是好吃得不得了。
吃得差不多了,大胡子从脖子里摘下来个油腻腻黑乎乎的红绳子,绳子上挂着块白中泛青的玉,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污染。
大家正想拿过来一探究竟,只见大胡子随手一扔,挂着玉坠的红绳跌入火堆中,健健抢上去要拣,被大胡子一把拦住了。绳子很快变红变黑,继而冒出一缕白烟,化成了灰烬。而那块玉坠,仍然在火堆里泛着淡青的光芒,毫不受损。
过了好一会儿,火渐渐熄了,大胡子也不怕烫,伸手把玉坠捡了出来,掌心向上,递给健健:“小兄弟,送给你了。”
健健一脸茫然,本能地摇摇头。
休休一阵心痛。
大胡子仍然平摊着手掌,冲健健重重点了点头:“好玉送给有缘人,拿着。”
健健只觉得这眼神威严不可抗,伸手接了,玉还是冰的!毫发无损。
几个小孩带着莫名的兴奋回了家,健健更是如此,心只是“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到家还有点不敢相信,用火乾子夹了玉坠,悬空在炉子里烧。烧了好一会儿,又怕真的烧化了,赶紧不放心地捞出来,还好还好,完好无损。
黑白电视里放着去年春晚的小品,赵本山推着他的轮椅刚出场,屏幕就布满了雪花。
“刚刚去。”健健一向在小孩中间最有威信。
刚刚爬上梯子,朝左转了转电线:“好了吗?”
“没有……哎好了……等等……又花了。”里面的声音道。
“现在呢?”不行不行,这下完全没有了。”
“那我来个厉害的!”刚刚也不理会里面的反应了,呼通呼通就大晃起来。
“下来下来,再晃电线要断啦!”
刚刚微微一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小声嘀咕道:“再不下来就冻死我了。”
强强自告奋勇:“是不是里面的电线出问题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慌忙围过来。
”我中电了!好像蚂蚁咬一下啊。”强强心有余悸道。
健健掰过强强的食指一看,居然有一个小洞!
“谁中电了?”爸爸福福从午睡中惊醒,奔过来看,发现强强浑身上下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坐下来。
“爸,这个玉烧不化。”健健兴奋地拿出那个玉坠说。
“什么玉?”
“一个放羊的给的。”
“你跟他要的?”
“不是,他给的。”
“人家给你就要?”
“他非要给。”
“那你就不能非不要?”
“可是已经给了……”
“给人家送回去,恭恭敬敬的。”爸爸的语气比大胡子更不容置疑。
在众人心痛的目光中,健健握着那块玉冲出家门。
大胡子和他的羊群还走太远,旷野中几个灰白的点缓慢地向前移动。
”给你。”
“为什么?”
“我爸不让要。”
“你是个男子汉,要自己决定。”
“我决定好了。”
“当真不要?”
“嗯……嗯!”健健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大胡子哈哈大笑,接过玉,揣进怀里扭头便走。
“叔……大哥!”
“怎么?”他回头笑道,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替他勾勒了个金色的边缘。
“明天……明天你还来么?”健健的眼神几乎是祈求了。
“哈哈……明天啊,明天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后会有期吧!”他拍拍自己的羊皮袄,在阳光下荡起一阵灰尘。
“后会有期!”健健不能完全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但就像是大胡子在雪地里写那几个字时一样,他明白大胡子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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