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不上去的坡

作者: 乡里人氏 | 来源:发表于2019-01-03 08:36 被阅读95次

    在我的记忆里,那年冬天特别冷,似乎是我这大半辈子里所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冷到什么程度?我也说不准,只是有个特点,我一直记在心里,那就是,地上的冰都像碎玻璃一样,但又不那么像,因为碎玻璃是散落在地面,而那冰却是立在地上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似整齐非整齐地插上去一样,也像是经常见到的有些院子的围墙顶上为了防盗,用人工在没干的水泥上插上去的玻璃渣子。后来我母亲告诉我说,那叫“狗牙凌”,他老人家说,她也没见到过几回,只有在极冷的天气里才会出现。

    我是那年秋末冬初时节作为“知青”下放到农村的,那是武陵山余脉太浮山脚下的丘陵区,后来不久,听别人说我父母也被下放到了同一个公社,我还不相信,因为他们没给我来信说。但终于证实了,他们就在我一个公社,但我是在东北角,他们在西南角,相隔十多里地。 于是有一天,我和一同下放到同一个队的小龚一道去到父母所在的地方去看望他们。那已经是深冬了,天很冷,正因为冷,所以生产队里没什么活,好请假。吃过早饭,我俩就动身了,十多里路,山路、平路、碎石铺就的乡村公路都走了,两个多小时便到了目的地,父母亲是暂时居住在一户从慈利县搬迁到这里的农民家的,那家房子也不怎么宽裕,所以,吃过午饭,我俩就“火烧牛皮——回头卷”了,当然,此前同父母亲有过一些交流,当然,大多也就是嘱咐我要好好表现,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什么的一些那时候的套话而已,这里就不啰嗦了,因为这篇文章主要要讲的是后来的事。

    农闲时间,农村的开餐时间一般来说是比较晚的,不比城里,三餐基本准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早饭中格(午)过,中饭日头落,夜饭还(保证)你有,只要你不睡着。”  我们那天吃过早饭已经是九点多钟,在父母亲那里吃完午饭离开时少说也到了下午三点钟,然后走小路到达乡级公路后再到公社所在地文家店,从这里去往我所在的大队须先走大约五里地的平路,即人们常说的所谓“五里到店上”。哦,补充说一句,民谣“十里坪,九里岗,五里到店上”,是说从县城到我所在公社的的路线,先走县城附近“望城公社”的十里平地,过一条小河后,就走十里路的小山岗上,这山岗经过包括我所在大队在内的两个大队,下来后,再走五里平地就到了公社所在地。这天我们是反着走的,所以走过五里平地之后,就该上九里岗了。九里岗全长大约九华里,其实全都是小山包,弯弯曲曲的,坡度不大,但从五里坪上到岗上的那段还是有一定的坡度的,目测一下的话,也就二三十度吧,平日里我们走时那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几下几下就走上去了。但那天也怪,离开父母亲那里时,天就刮起了风,前一天下过一点雨,路还有点湿,那风冷飕飕的,几乎要将人身上的棉衣都吹过。我们无心欣赏收割后农田里那高高矮矮码起的稻草萝和一行行整整齐齐的稻茬子,路过公社所在地的时候,也没有到那个很热心的在供销社工作的老乡小朱那里坐坐,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在平地中间那株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枫树下流连逗留(那平地就叫“枫树坪”,那村子叫枫树村,那时叫枫树大队),欣赏一下还没有完全掉落的红叶,虽然那里还有我们一同下放的几个知青在大队的小学校里教书,只一门心思——赶路。当我们走完五里平地到达九里岗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而这时,路上已经结了冰,平常随随便便就可以走上去的坡,变得溜滑起来,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过一段之后,到了那段最陡的地方,那段路大约四十多米长,坡度三十多差不多有四十度左右,既没有铺砂石,也没有铺煤渣之类的任何东西,完全是土路,而由于经常有“鸡公车”上上下下,路面有不少被车轮压出的凹痕,有的地方形成了一条条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槽,一不小心,脚就会陷进去,拐得人脚脖子生疼,白天看得见还好,这黑魆魆的晚上,只能瞎闯了。慢慢的,光用脚把不住溜了,我俩只好手脚并用,爬着走,但就是这样,也有好几次,刚爬上去一点点,又哧溜溜地滑了下来,这一滑,就全身趴在了地上,要不是用肘靠在地上用双手护住脸,那恐怕就是古人常说的“五体投地”了。有一回,我俩从坡上溜下来后躺倒了,还真想就那么躺下去,但那么冷却又受不了,而这地方是“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的,只好“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冲刺……

    就这样,我俩上上下下不知爬了几个来回,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相互搀扶着爬上了那个坡,这时候,真想坐下来歇一会儿,但那是不可能的,为啥?几个小时的折腾,紧张与攀爬,使得我俩身上涔出了不少的汗,觉得衣服里头热呼呼的,应该是内衣汗湿了,根本觉察不到冷,而爬上坡以后一停下来,背上就有了点凉意,外冷内热,变成了内外一体,若此时一歇下来,那说不定就会像老人们所说的“汗赤背”,很容易感冒的。那就继续走吧,上了这个坡,离“家”就已经不远了。

    说实话,也不怕现在有人也许会笑话,我那时还真想到了几句当时鼓励人的警句,“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等等等等。有一阵子,我俩还调侃着背起那时知青们“篡改”过的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淤齐腰深,别个不拉,就要牺牲。”真想有那么一只手从上面拉我们一把,或是从下面推我们一把,但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坚信,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救世主的!遥想我们的前辈,还有前辈的前辈,不就是经历这么一次次的艰难险阻一步步走过来,使得我们这个民族得以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么?

    所以,这一次过后,我似乎再也不怕什么困难了,插秧时,手脚不那么灵便,就当“秧驼子”,一担担湿漉漉的秧苗挑着在泥泞的田间行走;割谷时,一天到晚踩着打稻机,汗水淋淋,或是挑着打下来的谷粒爬坡到晒场,担担都是一百大几十斤;修建青山水轮泵截流堵口时,也冲在前面;再后来,回到家乡抗洪时,挑着一担担的泥土爬上大堤;还有,高中毕业丢下课本十多年后,重新走上高考的考场,同那些年轻十多岁的小青年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

    人生,就没有爬不上去的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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