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我没有做过任何功课。
显然,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般怀揣忐忑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这并不意味着我做攻略的技艺衰退,只是因为:
在沼津,我愿随波逐流。
富士山静冈机场位于岛田市与牧之源市之间,距离静冈市有近四十公里的路程,由巴士在静冈站换乘JR东海道本线,沿途十四站,约莫一个小时,抵达沼津。
沼津站实在说不出特色,小小的站台,毫不醒目的标示,若不是列车时隔几分钟便飞驰而过,恐怕这显得乡野的一隅小城也安静到无人问津吧。
对于这样的城市,多次赴日的经验告诉我,车站边的酒店是最为方便的选择。
事实证明,站台前花坛一拐,的确是个能让人放下行李便舒一口气的绝佳地理位置。
入夜八时许,沼津站旁的地道空无一人,即便是自行车行色匆匆,也无扰内心荡然。
缓步慢行,彼时迎面一对依偎的男女,嘴角上扬着没有交流。女子的步子有些刻意,似乎想要快速与我擦肩,而不知是她那飘逸的发丝亦或是风衣帽檐处的雪白绒毛,掠过时的清香,想起百货商场的香水柜台上罕有觅得。
路灯总是不置可否,矗立在显得突兀的视线聚焦点,闪着刺眼的光。伴着夜来毫不客气的寒风,脚下的马路从光亮走进阴暗,随后又是大片霓虹闪烁。
沼津站南口是有些市井历史的商业街,不至于称得上宽阔的大手町一路延伸,伴随着路灯、月光、红绿灯,总感觉是不约而动,奇妙的滋味在这一刹那蔓延全身。
自找乐趣总是也会带来不同一般的愉悦感。
南口的沼津站,三个醒目的大字总算显示出了这座城市向摆放者施展拥抱的一面。
即将拉下卷帘门的车站大门前停着一辆轻式货车,道路维护工人正在如火如荼,“没有粉尘、将声响降到最低”,可能是工头的男人嘴里念出这样一句话,顺势向路过的我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示意我绕道才能够过马路。
自古以来便是东海道交通枢纽的沼津方寸间刻画着历史的点滴,微微湿润的地面让人不禁驻足,感受这一刻与陌生城市相触时的韵味。
我特别喜欢摩斯汉堡(MOS Burger),缘起恐怕因为大胃王木下。从那霸到神乐坂,再到沼津站头旁的街角,只要相遇,必定推门而入。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不久前才了解到,MOS分别代表着Mountain(山)、Ocean(海)和Sun(阳光),而在将这三者囊括在一道的沼津,想必是将摩斯汉堡当做夜宵的最佳城市。
纵然风起,吹过脸庞带过寒意,却难能吹散清晨沼津港边云涌万里。
从无人的老旧车站搭上公车,顺着沿路湿润了的沟渠,经过不怎么繁华的市役所。
失了夜色裹挟起的沼津,由沼津港内港开始漫步,探寻新奇的存在。
作为唯一一座能从海港望见富士山的城市,这一天的沼津港只因视线朦胧而令人沉了心。
想要眺望日本人心中圣岳唯有作罢,而更令人赞叹的在这之后。
免不了表现出寂寥的街道无人徘徊,只有鱼鲜和着雨后自然清新的空气,那份难以捉摸的腥气,扑鼻的同时也并未惹人生厌。
走进方才大开店门的小店,门檐上自豪地挂着“创业明治二十二年(1889年)”、“四代目”、“农林水产大臣赏受赏”,门前阿婆模样的老妪围着头巾,白色围兜上的卡通形象和她那满是皱纹的、扬起的嘴角倒是反差极大。
“弟弟,看看”,挥着手作招呼的模样,缺掉一颗门牙的笑容让我卸下了防备,走了过去,“这是风干的鱼,哦这里这里,”笑意更浓了,“还有新鲜的哦!”
明知是对一大早罕见路人,却也实在盛情难却,瞥见心心念念的地方特产蜜柑「寿太郎」,随意挑了一包便换了铜板和一箩筐对话。
“弟弟什么地方来的啊?东京吗?”
“哈哈哈不是,我中国来的,上海。”
“啊啦,中国?辛苦呢。”
「寿太郎」的确可口,要是形容起那份甘甜,怕是用我那时的笑容做类比再好不过了。
内港尽头便是无垠大海,“沼津鱼市场”几个大字默不作声,恰如唯有风荡过的马路中央,甚至听不见汽车逼近的声音。
思绪万千也抵不过饥肠辘辘——不好好吃早饭,实在是对自己太失礼了吧。
似是平矮小楼,左边是铺子,右边引人注目。
沼津 かねはち。
推开移门踏入店内,被迎进窗边坐下,瞥见收银台墙上的文字,“沼津鱼市场仲买人的食堂”,心生愉悦,果然没选错。
亮堂的店里一角坐着一对男女,听得对话才知是东京来伊豆的年轻夫妇。男子腆笑着看着灯光下的妻子,这不被打扰的眼神交流要是被窗外的行人见得,怕不得心生羡慕。
幸好,没有行人会叨扰这雅致。
环顾店周,油然而生的是不同于过往的认知。
来日本多次爱上了散布各地的鱼市场,撇开最为著名的东京筑地鱼市不说,从大阪的黑门市场到下关的唐户市场,还不能忘记冲绳的泊港鱼市。每一次和生鲜打交道的过程都显得极其有趣。
这家店扑面而来的简洁感让我略感诧异,随即又不禁点起脑袋,在鱼市场里感受到属于现今平成年代的气息,这还算是头一遭。
热茶灌进肚,摘下眼镜,用湿毛巾轻触面庞——总会觉得这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仪式感,而由此展开的是一番愉悦身心的美感。
鲜虾在油中翻腾,炸至金黄带些橙光。
入口香脆而微微含着些令唾液激动的汁水,刺激到大脑的鲜味逐渐缓了脚步,劝人再伸手一筷子。
三个月前在东京拜见了“天妇罗之神”早乙女哲哉,撂下“从此嫌弃一切其他天妇罗”的我就这么食了言。
米饭粒粒可见,与鱼肉相揉,被紫菜包裹。
一日仅提供十份的当店名物不过是这不起眼的饭团,初尝怕是会嫌弃舌头打磨过齿尖的油腻,尔后弥漫开来的妙趣让人迫不得已要大咬一口——毕竟小口小口,饭团可就散架咯。
惹人侧目的是特选海鲜丼,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吃再多次也同样令人惊艳。之所以能成为“不动的人气No.1”,入口的瞬间并找到了答案。
大口咀嚼和滑入口中,当两番相遇又相撞,举手投降的只能是鼓着腮帮子的我。
重头大戏的金目鲷,全店最贵的食材,也是听闻已久的、伊豆地区最有名的名产。通常在日本,金目鲷的煮付料理经常被作为日本料亭的招牌料理。
完整的一条呈上餐桌,刺少又好吃,实在满足了怀着偷懒心的馋猫们。
算得上清淡的烹饪手法,回味还有些甘甜,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帮菜食用爱好者,心里还有点偷着乐的意味。
差点要拍起有些微胀的肚皮,才意识到不得体,立刻收了手。
店里每位顾客可以自选一块鱼肉天妇罗当作佐菜,搭配起满满紧实鱼肉的味增汤,即便是再阴霾的早晨也不算什么。
舔着嘴角都散不去的鲜味,和悠扬的爵士背景乐道再见。
所有所谓的消食散步,从来都不会只基于消食这个目的。于我而言,便是观景。
而当心都感到放肆,还有什么不能去做?
爬上又陡又窄的防波堤,越过另一边的阻隔,跳下高墙来到一方毫无视线阻碍的平台。
两位男子在这里嬉笑,见有人靠近便缓步离开。
背影有些邋遢,倒也免不了几分悠然。
视线从近处的滩涂绵延到远处隆起的山丘,狩野川静,我也静。
你问我云后有什么,除了未知和永远留存在心底的好奇,请不要多做过问。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有一片海滩,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撑著船帆......”
大片楼房所代表的生活气息在此刻凝固,只想听到海鸥略过头顶盘旋的声音。
难以形容自然的声响,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随后慢慢离开。
不知是谁那么没素质地放了灌空了的饮料罐在堤上,既然四周无人,揣入兜中在下一个路口掷进垃圾桶。
千帆过尽,即便无晖,水也总悠悠。
顺着风的走向,步行一圈绕回内港,在「びゅうお」水门前停住了脚步。据说这日本最大的水门在晴天里能望见富士山,想必定是美景。
而此时此刻,渺无人烟的水门下碧波流淌,内港由此入海,从骏河湾奔流至太平洋。
人类从来无法控制历史的潺潺,所幸,这座水门能为我们见证更多次的打开和关上。
远处的云渐渐散开了,不再顽固,不再蒙着太阳的眼。
心向阳处,色彩斑斓。
身旁不经意间多起了游人,看了看手机锁屏,已然敲过十点大钟。
人群的脚步声驱走了成群的白鸭子,啼叫着,或飞或游,离了我能看见的这片流水。
我不言不语、甚至不留足迹。
挥别了岸旁飘摇的小船,感慨这公共交易中心定休日的日子里,沿海小径可能有不一样的时间计算方式。
不知怎的,乘坐公车回沼津站的路上,我总有些欲言又止。
似乎是来自“忧伤”,这一份令人噗嗤笑出来的情感,总觉得思绪还停留在那一个不作挽留的沼津港。
海风吹不到城市的街道,这里的云还不愿离去。
拖着行囊,暗自垂眸。
这座城市给人的感受是如此不一般,难能可贵的执念让人不会忘记。
我会再度来访,会为你带来更积极的自己,会拨开富士山顶的迷雾,会拥抱没来得及探索的内浦湾。
在沼津,随波逐流不是什么坏事情。
>>>>PS.
前往沼津 Numazu
交通方式:东海道本线(自静冈)、御殿场线
前往沼津港 Port of Numazu
交通方式:由沼津站乘坐巴士(沼津站~沼津港循环~沼津站),途径13站
观光网站:http://www.city.numazu.shizuoka.jp/kan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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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图图 | [美] 2017.04.09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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