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隔耳观火
我跨越了千山，跋涉了万水，不知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只为了来见你。我的身体已经佝偻，衣衫也满是尘土，岁月让我的鬓角斑白，时光在我的脸上布满了褶皱。十年未见，你可还记得我？
再次相见，能否认出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我按着记忆寻到了我们原先的家。一如往前，二层的阁楼，窗开向南，门前有棵柳树，垂下万千丝绦。你最爱在二楼的窗前梳妆，看着外面的燕飞雀过，等待着归家的我。
这就是我十年来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地方。而你，是我久久不能忘怀的人啊！
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当面与你相见。真奇怪，明明被思念折磨了这许多光阴，真正见时，却又犹豫地退却，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你还能认出我来吗？看到我斑白的双鬓，可否会难过？见到我蹒跚的步伐，是否会心伤？
终于要见到你了，我双手激动地颤抖。十年未见，你还好吗？
我悄悄踏上通向二楼阁楼的楼梯，你穿着一袭红衣，正在窗前梳妆。一只衔着柳条的燕子在你面前掠过，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缓缓向你走去，你的背影还是那么好看。如瀑的秀发洒落下来，柔柔地铺在你的肩头。
我最爱你这一头青丝，喜欢将手指缠在你的头发上，然后慢慢地滑到发梢。等到晚上，你软软地依偎在我的怀中，我的鼻翼翕动，嗅着你的发香。那是一种如木兰的清香，平淡而不张扬，一如聪慧而不外显的你。
我已不复当年，你应该容颜依旧吧！
我轻轻俯下身来为你梳理发髻，你突然转过身来，我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想躲，却被你一把抓住双手不放开。
“夫君……”
刹那间，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软软轻轻的，酥酥麻麻的，一如你当年对我的呼唤。弗妹，你可知我等这一声等了多长时间吗？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终于看见你了！你的柳叶弯眉，你的樱桃小口，你的如脂肌肤，多年来未变分毫。这一眼，我已等待了整整十载光阴。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喷涌而出。你双手抬起，抚摸着我的脸与鬓角，眼中泪珠缓缓滴落。你啜泣着，啜泣着，突然，你猛地抱住了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向外狂涌，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啊！
我想告诉你，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买了好多好多。
我想问问你，当年为你画的画像已完工了大半，为何不等我回来为你画完？
我想告诉你，我又给你买了身红衣，你穿红衣最美了。能否再为我，起舞一支？
我想对你说，这十年我受了好多苦，没有你的日子，很是难熬。
对了，还有这簪子，我亲手为你打磨的。
还有……还有……
还有，我想你啊！
好想好想你啊！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可如今人在眼前，话在嘴边，我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惟有紧紧地抱着你，用泪水表达我无尽的悲怨与思念。
你静静地凝视着我。我低下头，“我老了，尘土布满了我的面容，双鬓也早已花白。你还是那么美，如我当年初见你那般。”
“不，在我心中你从未变过，一如当年你我亭中初会那样，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那年亭中，花正开，风正起，你红衣起舞，我白衣作画。当衣袂飘落，笔尖收锋，你我相视一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今生非你不娶。当日，你未曾忘却，而我也永记心头啊！
你依偎在我肩头，我双手紧紧将你环绕，我再不要让你离开我了！
月亮升起来了。今天的月亮真美啊，点点银辉洒落，落在你我身上。渐渐地，你的身子越来越淡，越来越虚，我已经快要抓不住了。
看着变成光辉的你，我要急疯了，可任我如何挣扎都无法再次抓住你。你微笑地看着我，那笑容很美很美，像个弯弯的月牙。慢慢地，你的微笑变淡，你的面容也模糊了。我疯狂地咆哮，喊着你的名字，让你不要走，而你却轻轻地向我挥手，默默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向着你狂奔，“弗妹！”
“弗妹！”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抬头望去，寒酸的房舍，皎洁的月光。
又是一场梦吗？
终究是一场梦罢了！
银色的圆盘挂在空中，我看着它，弗妹，你应该在那里正看着我了吧！
你曾说，想让我成为一个如青松般坚韧的男人。这些年我始终未忘，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从未低头！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堂堂正正，无愧于心！我做到了，你可以安心了。
对了，你坟前那三千棵松树，是我在你去世那年亲手载的，如今早已茂密成荫了……
弗妹，我想你，好想你。
时光能否再回到你我初逢那天啊，让我再看你一眼，完成我为你作的画像。
我摘了一朵花戴你发间。
你身着烈烈红衣，正为我翩翩起舞……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江城子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 短松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