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至此

作者: 唯絮 | 来源:发表于2017-10-22 12:50 被阅读5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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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转眼,夏已至,染了一片的荷花,娇翠欲滴,风起之时,摇曳的荷花宛若蒙上了一层薄纱,在水中翩翩起舞,轻盈绵绵,惹人怜爱。

  我倚在池边,望着满池的景色,心里闪过一丝的惬意,花期虽短,可池中的朵儿仍尽情绽放,也不负了这夏日的期盼。

  想起今早顾叔对我说今日我们品月酒楼收了个大生意,有个人包了我们酒楼的二楼整整一个月,且多付了五倍的定金。我有些讶异,五倍可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在这南明,也难找出如此阔绰之人。

  我虽有些好奇这订酒楼之人,可却也没有多加在意,想来只是个阔绰的公子哥也贪恋这南明的风景罢了。直到绿儿跑来告诉我说那人从都城来,会在下月中旬到达南明,让我们务必准备好。

  “都城”,我轻轻念着,一阵恍惚,双脚有些发软,绿儿赶忙扶住了我,“小姐怎么了,没事吧。”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二

  澄澈的天空,一层不染,美的让人心醉,让人神往。当初自己不就是贪恋这南明城别样的景致,才留了下来,到如今,已有三年了吧。

  那时,我费尽心思终于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孤身一人,独自向南。

  后来经过顾屏县,阴差阳错地救了绿儿和顾叔二人,便三人同行。

  仍旧一路向南,后来隐约想起幼时曾听师傅说起南明城“风景秀丽,景色怡人,乃是胜地”,一时好奇,便决定前往南明。几个月的舟车劳顿让我疲惫不堪,还好有绿儿和顾叔相伴。

  事实证明,师傅说的一点也没错,南明冬暖夏凉,群山环绕,绿湖映带,草长莺 飞 ,果真是胜地。加之百姓多淳朴善良,我当机立断,便决定住了下来。

  觅了处清幽的小院,便安顿了下来,小院里有个池塘,种满了荷花,一到夏日,满池芬芳,倒成了这小院里最为独特的风景。后来,我又用剩下的银子开了间品月酒楼,顾叔经验丰富,是掌柜的不二人选。

  时光悠悠,就这样过了三年惬意自在的生活。可依旧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惊醒,满脑子都是一个人的身影,夹杂着无措的恨意……

  似乎感到一阵刺眼的光亮,我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唤了绿儿为我梳洗,打算到酒楼看上一看。

  酒楼里两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倒是生意越来越好了呢。我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月中旬很快就来临了,那天,我起了个大早,便带着绿儿倚在酒楼三楼的窗沿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好奇这个都城来的阔绰公子会是谁。

  不一会儿,远处的人群之中便出现了一个队伍,不长的队伍却严肃而安静,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两旁的百姓都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队伍中间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护在马车前后的人身穿普通衣物,可我一眼便看出这些人脚步轻盈,略微异于常人,乃是武功上乘之人。待队伍行的近了,我终于看清了走在队伍前头的几人,这一看,便定在那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然后双脚一软………

  醒来之时,便看到泪眼汪汪的绿儿,心下感动。绿儿说,顾叔把我送回了小院,还请了大夫,说我只是一时激动,心血气虚,并无大碍。接着绿儿又说到了早上的那队人,他们已经住进了酒楼,并无任何波澜,据说那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个极俊的公子,还带着个孩子。听到这里,我猛地看向绿儿“孩子,带着个孩子?那孩子多大了?”绿儿虽不明我为何如此激动,却还是说了起来:“我远远看了一眼。那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我听不进绿儿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心很乱很乱……

  我挥退了绿儿,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横错的房梁发呆。“四五岁的孩子,是了,那定然是我的睿儿,睿儿今年该有四岁了吧。”我自言自语,喃喃地说道。马车里的人定是霄王陵暮弛, 堂堂天佑国的三皇子。

  他一路低调而来,又只带了几个亲信。难不成真是来游山玩水的?我一思索,也确有可能,想起几月前传来的消息,天佑国打败了北方的蛮夷之国,而当今圣上的众多皇子之中,有沙场点兵之能的唯有这霄王 ,大战之后 ,带着幼子来这南明散散心也是极有可能的,且霄王素来不爱太过热闹,便不曾惊动沿途的官员。

  我以为我与他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不曾料到上天如此捉弄人。往事历历在目,心痛的想要滴血,无边的恨意涌了上来。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三

  十八年前,镇守天佑国边界的夏景侯欲自立为王,率大军包围都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待叛军破城而入之时,都城已是大乱。师傅便是在那是捡到尚在襁褓中的我,城内波涛汹涌,性命堪忧。师傅是静安寺的尘云方丈,便将我带离都城,交给山间农妇槿娘抚养。叛军气焰嚣张,可却在几日后,都被诛杀。毕竟,堂堂几百年根基的天佑王朝又岂是一个常年待在边界的小小将领所能轻易撼动的。

  师傅教我武功,又授我诗书学问。槿娘对我视如己出。我以为幸福莫过于此。

  可天有不测风云。十二岁那年,静安寺发生命案,虽事因与师傅无关,可佛家重善字,师傅内疚,不日便离开静安寺,云游四方去了。一月之后,槿娘身染重病,竟就这般离开了人世。秋风萧瑟,无数的落叶被吹起,又重归于土。我站在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失声痛哭,孤独如同那刺骨寒风,一点点地侵蚀着我。

  我每日习武,看日出日落。直过了三年之久。

  一日,我如往日般到对面的山上练习,却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我虽心生害怕,可还是抵不住好奇,寻声亦步亦趋地走去。

  声音越发清晰,我将自己藏在树干后,小心地望去,只见三五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将一个华服男子围在中间,那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迹,狼狈不堪,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面对几人的越发凶猛地进攻,有些力不从心。黑衣人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我看着越发心惊。有些不忍,捡起两颗小石子,对准黑衣人,加重力道,便投了出去。打在了黑衣人握着剑的手腕上,其它黑衣人也是一怔,不曾料到周围有人。

  我看准时机,当下便冲出去,拉上那人便跑。我对这山早已熟透,带着他兜兜转转轻易地甩开了黑衣人地追踪。

  一停下来,华服男子便晕了过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带回了小屋。打了水,将他脸上的血污洗去,露出了俊俏的脸颊,看着他精致的面容,我怔怔地出神……

  直到傍晚,他依旧没有醒,我才发觉事情不妙,他身上有好几处伤,且又发起了高烧。再不医治,怕是只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便堵得慌。为他掖好被子,我便出了门,上山寻药,山上时有莫名的声音,我压下心中的惧意,一点一点地摸索着……

  等我回到小屋时,天已大亮。我用最快的速度熬好药,又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彼时我只有十五岁,却固执地照顾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晌午时分,他终于醒了,他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冰冷的眼神却带着深深的忧郁,让人心疼。

  “你是谁”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带着警惕。

  我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感觉到少年异样的神情,我才收敛地答道:“我叫鸢儿,你被人追杀,是我救了你,你说我是谁呀!”

  听到这里,他沉思了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他有一时的犹豫,接着又说道:“我姓暮,名弛。”

  “那我唤你弛哥哥,可好。”我含笑地看着这个比我还要高一些的少年。

  “随你”,他的眼里依旧一片冰冷。

  “弛哥哥,你病还没好,快多休息,我去给你拿药。”说完,我便蹦跳地去了。

  四

  一连几日,我都守着暮弛,他的出现,让我可以暂时忘却自己的孤独,忘却失去槿娘的痛楚。他对我也温和了许多,眼神里少了初时的冰冷,让我感到莫名的欢喜。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暮弛已经好了。我们日日相对,我给他讲师傅和槿娘,却不曾问过他是谁。白日里,我带着他走遍那座山的每一个角落,看到溪水,我们便会驻足游玩。我常趁他不注意捧起水撒向他,直令得他浑身湿透,却也不怒,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这反倒令我胆大了起来,整日缠着他。

  似乎只要与他在一起,我都很快乐,是这三年里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们走进了一片桃花林,桃花粉嫩含珠,美得极致。这些都是槿娘种的。

  我望着这朵朵桃花,想起十二年来槿娘陪伴着的日日夜夜,可如今却阴阳两隔,而师傅云游四方也离开了我,想到这里,我感到眼睛酸涩,却强忍着不落泪。

  暮弛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的变化。突然,他上前抱住了我。贴上他胸膛,听着咚咚的心跳声 ,我有着说不出的依赖。他的眼里温柔一片,能化出水来,“你还有我”,他轻轻地出声,轻得直让我以为是幻觉,可我还是听到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泄了出来,模糊了双眼。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抱紧了我。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我不知道暮弛是何时住进我心里的,我只知道,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早已让我离不开他。

  可暮弛终究是要离开。那天,沉重的气氛压在我们之间,安静得不像话。我思索了整整一宿,然后看向他,说:“弛哥哥,让鸢儿和你一起,可好?”

  他的脸上有一时的惊喜,指尖拂过我的发丝,担忧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复杂,鸢儿怕是会吃亏的。”

  “我不怕,只要和弛哥哥在一起。”我答道。我不知道多年后的自己是否还会如现在般坚定。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温柔而又多情,良久才轻声说道:“好,弛哥哥也会保护鸢儿的。”

  五

  都城繁华热闹,我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原来,暮弛姓陵,不姓暮。连名字也要对我遮遮掩掩,我开始怀疑暮弛是否对我有过真心,我被自己萌生的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克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是天佑国尊贵的三皇子。带我进入府中,把我安顿好了之后,他便急急地前往皇宫,毕竟,堂堂的三皇子失踪一个月,可不是小事。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亭台楼榭、雕梁画栋的王府,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三日后,王府张灯结彩,到处一片喜庆,我望着镜子里明眸皓齿,目光流转的自己,微微失神。那日,暮弛请皇上赐婚,皇上疼惜他,便随了他的意,可我终究是个没有身份的山间女子,皇上只封我为鸢侧妃。我虽心有不满,可也无可奈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王府没有其他女人,下人对我也都毕恭毕敬。我常待在暮弛身边,他握笔执书,我便在一旁静心研墨。偶有闲日,他便带会我在都城里游玩一番,对我偶尔无理的行为,也没有多加斥责。他冷若冰霜,对我却温柔相待。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这样幸福的日子过了半年后,我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孩子。正当我思索着何时告诉暮弛这个消息时,却在无意中听到下人地嘀咕:“听说下个月相府大小姐要嫁给王爷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这位相府小姐贤惠美貌,况且王爷与她青梅竹马,可真是一对璧人,我听说还是王爷去求得皇上的同意呢。”

  “是吗,我还以为王爷宠爱鸢侧妃,想来也不过如此……”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冰冷的床上,心里苦的发酸。多么可笑,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唯独我蒙在鼓里。眼泪如断线风筝,止也止不住,我开始怀疑暮弛是否曾把我放在心上。我抚上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三个月的小生命,是我的牵挂。

  圣旨第二日便下来了,念及青州发生水患,暮弛奉命前往治理,婚期将推至五个月后举行。我冷眼看着他,我在等,等他给我一个解释,哪怕只是哄我也行。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拿过圣旨,瞟了我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我明日便前往青州,你好好照顾自己。”待我转头看向他时,只瞧见一个孤傲的背影。

  六

  暮弛这一去便是四个月,太医说我郁结难开,不利胎儿,我只得时常回忆在山间无忧无虑的岁月,可每每回忆到最后,都心痛难耐。

  暮弛回来时,府中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出门迎接,唯独我视若未闻,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毕竟,我只是一个失了宠的侧妃而已。到了傍晚,主院里觥筹交错,众人都在庆祝霄王地归来,我远远看着,心里五味杂粮。

  有了孩子之后,我变的异常嗜睡。突然感觉到寒意的逼近,夹杂着酒味,我猛地惊醒,一道黑影就站在床前。我一眼便认出了他,暮弛,我心心念念的人。良久,他才说道:“你就这般恨我吗?”我只是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既然有了孩子,便好好养着吧,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消失了。我在心里冷笑,他竟是为了孩子才来看我的吗。

  第二月,相府千金孙莲与霄王喜结良缘,整个都城都笼罩在一片欢乐之中。我挺着肚子,巧笑着站在正堂边上,尽力支撑着自己。正中的大红多么喜庆,却刺痛了我的眼,我强忍着泪水,看着新人的对拜……

  一整日的操劳让我疲惫不堪,待宾客都散尽时,我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揉了揉自己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突然,感觉腹痛难忍,跌落在地上。

  前院一室旖旎温柔,美人在怀。西院里我痛得撕心裂肺,一盆一盆的热水搬进来,又变成血水拿了出去,冷落的院子在这一刻竟也变的热闹起来,多么讽刺。“侧妃,快用力啊”一旁的人焦急地说着。我脑子昏昏沉沉。无边的痛苦如同一场大火侵蚀着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次的疼痛,才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正午。奶娘将孩子抱到我面前,激动的说道:“侧妃,是个少爷,您看,多可爱,只是因为早产,小了些。”我伸手接过孩子,轻轻地抚上他,皱巴皱巴的小脸看着让人心疼。这一刻,我忘却了曾经日夜萦绕着的痛苦,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母子。我就这样看着他,眼里温柔如水,是从未有过的爱怜。

  我不知道暮弛和他的新王妃是何时站在门外,就这样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瞧见他们,才走了进来。

  我终于看清了这个夺走我所有宠爱的人,柳眉含羞,美目流转,巧笑倩兮,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可脸色却略显苍白。他们十指相扣,郎才女貌的样子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我。

  我起身想要行礼,却被止住。暮弛站在边上,认真地看着我怀里熟睡的人儿,脸上有一丝的动容,却没有再说什么。我在心里愤怒,难道他连一丝的兴喜都不曾有过吗?想到这里,我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可面上却依旧一片从容。

  倒是王妃孙莲异常开心,此时的她明媚率真,笑容直达眼角,竟没有一丝的不快,她看着我的孩子,说道:“姐姐,这孩子真可爱。”我只是淡淡一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眼里的纯真善良。孙莲逗着孩子,本来略显尴尬的场面倒也因她的笑声而缓和了许多。我和暮弛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可我却别开了脸。

  七

  我本应日日向孙莲请安,可自那日之后,她反倒常往我的院子里跑,每次都要逗弄睿儿一番,惹得他咯咯笑。我起先还有些防备,怕她别有用心,可每次看到她那澄澈的目光,以及举手投足间对睿儿的疼爱,我都会为自己的想法心生愧疚。

  直到无意间看到孙莲为一只受伤的鸟儿包扎伤口,我才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戒备。她是善良的,在这重重迷雾的都城里,有着其他女子所没有的美,正因如此,暮弛才喜欢上她的吧。想到这里,我心蓦地一痛。

  自那以后暮弛很少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只是偶尔来看看睿儿。后来,他变得更加繁忙,来去匆匆,连王府也极少久留。

  冬日的风吹的呼呼作响,在黑夜里让人有些心惊。我哄着睿儿睡着,看着他那安静又平和的睡颜,心中泛出丝丝甜蜜与幸福。可我不曾料到,一场风雨正等着我。

  我走在前往正堂的路上,迎面的风刮着我的脸,让人生疼。下人匆匆唤我前去,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正堂时,我远远便看到暮弛坐在正上方,孙莲也在,王府中的人都到齐了。

  我走上前,一派从容地看向暮弛。他也看向我,只是眼中不复是昔日的神情,良久,他才冷冷地问道:“那本名册是不是你拿的?”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名册,可这语气分明像是确定了般,难道在他的心目中,我竟是这样的不堪,我冷笑,一股无名的愤怒涌上心头,便脱口而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成功地激起了他的愤怒,望着他那怒不可竭的双眼,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意。他下意识地举起了手,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声响在寒风中显得尤为突兀。我摔倒在地,狼狈不堪,手抚上生疼的脸颊,错愕地看向那个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从没有一刻是如现在这般让我心痛的。我的心在滴血。

  我直到那时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是我太高估自己,以为他即便不爱我,却还是对我有情的。我冷笑,或许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哀伤、愤怒,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无声地哭泣和绝望的泪水。原本就充满裂痕的心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孙莲跑过来扶起了我,轻声安慰。又转头对上暮弛,怒道:“王爷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几个下人的说辞,怎可这般对待姐姐。”

  我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便冲了出去,不去看身后下人的悲悯和暮弛的眼神。

  跑了许久,我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座偏僻的亭子里,我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自己的臂腕里,只有这样,才能寻求一丝的慰藉。

  我直到黎明时分才回到院子里,望着镜子里肿了半边的脸颊,一阵心痛。我直到后来才知道,那份名册关系着好几个支持暮弛的大臣性命,名册的丢失,后果不堪设想。而陵暮弛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本名册早在一个月前就丢了,只是等到他发现的那一天,恰好只有我进出过书房而已。

  一宿的冥思让我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我不愿呆在一个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人身边。更不愿伤害孙莲,与她争宠。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睿儿是王府的大少爷,更有可能是将来的世子,我没有能力带走他,我也相信,孙莲会代我照顾好他的。我庆幸我身边有孙莲这样一个好姑娘。

  第二日,王府便传出了鸢侧妃感染风寒,一病不起的消息,大少爷陵睿由王妃孙莲代为抚养。我催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孙莲快将睿儿抱走,我害怕自己会因为睿儿的啼哭而心软,狠不下心来。

  我只是一个俗人,我说不出那种只要我爱的人幸福我就幸福的话。可若我爱的人都不曾将我放在心上,绝情至此。我愿意成全他,

  孙莲,谢谢你可以让我如此放心地离开,愿你可以和暮弛白头偕老,我祝福你们。

  八

  为免让人生疑,我足足在院子里躺了十日。

  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点燃了火把,点燃了床帷,又点燃了整个西院。换上丫鬟的裳服,我趁乱逃离了那个伤心之地。我知道,此时的霄王府定是十分“热闹”。明日,久病不起的鸢侧妃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消息便会传来。我不知道在听到我的死讯后,暮弛是否会有一点别样的情绪。

  我恨暮弛,恨他既不爱我,为何又要给我希望,给我幻想。为何要在我爱的不可自拔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恨他为何在打我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一丝的犹豫……

  九

  我沉思在过去的回忆里,这些事,是我不愿倾吐的伤痕。时间已悄然而过,没有暮弛的这三年里,我依旧忘不了他。

  顾叔说,暮弛每晚都在酒楼里饮酒,然后念念叨叨,自言自语。

  饮酒最是伤身,我不由的为暮弛担心起来。我依旧恨他,恨他的绝情,可这样的恨在无边的思念面前都变得无力。

  我坐在镜子前,梳了个男子发髻,便出了门。等我到时,酒楼依旧喧嚣一片。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令我又爱又恨的人,酒醉的他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愈发迷人。眼前的人同记忆中那个冰冷无情的人重合,想起他给我的那一巴掌,心下愤怒,便想转身离去。曾经的场景一幕幕播放,我体验过他的绝情,不想让自己再次深陷。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他突然站了起来,竟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向我走来。我立马转身离去,可手臂却被他握住,我挣不开他的手掌,便转身狠狠的盯着他。巨大的酒味扑面而来,眼睛好似一层薄雾,他已经醉了。

  “这位兄弟,在下一眼便觉得与你有缘,来,同我畅饮一杯。”不由分说地拉我入座。他果真没有认出我来,心下松了一口气。给我倒了一杯酒后,他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这三年来愈发瘦削的脸庞,看着他酒醉后愈发混沌的眼神。每喝完一杯,也不顾我是否认真听,他便对着我说着各种各样的事,那日,他说的都是战场上生死之事,听的我胆战心惊。他越说越激动。直到黎明破晓时分,他拉住我,看似郑重地说道:“兄弟今日晚上可一定还要来,在下今晚就在这等着兄弟,兄弟若是没能前来,在下就算找遍这天佑国,也要找到兄弟。”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我以为那是错觉。接着他便倒头睡去。

  我轻轻的走到他身边,抬起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可到了半空中又无力地垂下来。我恨自己怎可对这薄情寡意之人如此痴心。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楼,冷冽的晨风吹醒了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便回到了院子里。

  我发现,自己终究没有走出暮弛的魔障,我竟每晚都到酒楼赴约,只是每一次都会等到他有了醉意开始自言自语后才会在他的对面坐下。

  从他的口中,我知晓了许多事。

  孙莲在一年前便已离开人世。她嫁入霄王府时便已身患绝症,只剩下几年光阴,我终于明白为何她的脸上总有一丝苍白。我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以为她时刻都是无忧无虑的,却不想承受了如此之痛。

  原来,孙莲并不爱暮弛,她生在左相府,只是那一场权利游戏的交易品。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善良,对睿儿悉心照料,视如己出。

  十

  第十晚,我依旧坐在他的对面,酒醉又迷人的声音响起。

  “我此生只爱过一人,我们相识于山间。她在我最狼狈之时闯进了我的生活,给我阳光,予我温暖。我却没能在对的时间里好好珍惜,反而一次次地伤害她,不曾顾及她的感受,直到她永远地离开,才悔不当初。若那人还在,我宁放弃一切,做一寻常百姓,也决不负她。”

  一字一句,烙在我的心上。我坐在那,僵硬的身体暴露了我此时乱麻无章的心。我一直以为他不曾对我有情,更别谈爱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再相信他。幼时曾听槿娘说过,男人的爱如海市蜃楼,当晴光出现时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经历过痛才会有如此深的感悟。我看着他愈发澄明的双眼,泪如雨下。

  “可是,我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她没有死,那场差一点烧了整个王府后院的大火不过是她为了掩盖自己的踪迹而已。”

  他蓦地站了起来,眼里一片澄澈,哪还有方才的醉意。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我太大意,堂堂王爷,危机四伏,怎么可能日日醉酒向一陌生人袒露心声。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冒了出来,朝我怯怯地喊“娘亲”,我转过头,看向我日思夜想的孩子,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抱住了他小小的身躯,一遍遍地唤着“睿儿,睿儿”。曾经的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为无声的泪水。

  我不知道暮弛是什么时候过来抱住了我们,直到我哭的累了,倚在他的怀里也没有放手。

  我们相拥而眠,“鸢儿,鸢儿”暮弛一遍遍地唤着我的名字,似乎要把这三年的空缺都补回来。

  暮弛,如果你的怀抱是罂粟,让人不能自拔,我也甘之如饴,沉沦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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