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古罗马

罗马，从台伯河附近的几个小山丘发展成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并让地中海成为内湖的大帝国，在政治、法律、军事、经济等方面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令人瞩目。然而，在音乐上，古罗马人似乎并没有多少领先之处。在罗马人的生活中，并没有出现全新和不同的音乐文化。从罗马建国开始，伊特鲁里亚人、希腊人和东方人就对古罗马音乐产生了显著的影响。

公元117年的罗马帝国版图

在早期，罗马人采用了北方邻居伊特鲁里亚人的传统，并雇佣伊特鲁里亚的乐师，特别是在宗教祭祀方面。当罗马帝国扩张到希腊化世界时，他们又采用了希腊人的音乐理论、技术、乐器和戏剧娱乐，并仰慕和满足于聆听外国专业人士的演绎。

在本节中，我们讨论的时间截至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而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和早期基督教音乐放在下一章讨论，此处不再赘述。

乐器

从文学、图像学资料和一些留存下来的乐器来看，罗马人的乐器是多种多样的，并且受到外国的刺激和影响。通过交通、贸易、战争和外国音乐家向意大利半岛和罗马移民，罗马帝国引进了许多国外的乐器和音乐，并进行了改良，例如增加了里尔琴和基萨拉琴的琴弦数，扩大了琴身。带有垂直共鸣箱的棱角形竖琴和长颈琉特琴起源于东方，也流行于罗马帝国晚期，在公共和私家场合使用并得到进一步发展。框鼓、金巴拉及其它乐器通过希腊神秘崇拜仪式引入罗马，并在剧场、舞蹈和普通娱乐中使用。小型钟、足拍板和横笛用于酒神狄俄尼索斯祭祀，古埃及长笛仍用于伊西斯祭祀。克罗塔拉和金巴拉合并在一起制成叉状钹，而能够打拍子的足拍板在哑剧伴舞中非常受欢迎。

马赛克镶嵌画中的音乐场景

较之打击乐器和弦乐器，管乐器在古罗马得到了更大的发展和更多的应用。起源于伊特鲁里亚的军乐器包括几种小号族的号角：图巴号（tuba）、利图斯号（lituus）、科尔努号（cornu）和布奇那号（bucina），它们广泛应用于军事行动、游行、葬礼和类似角斗的公共竞技中。图巴号是一种长直的小号，音域比利图斯号要高一点，但不多，声音更尖锐，穿透力更强。利图斯号也有长直的管子，但末端的喇叭口是弯曲的，有些像现代的萨克斯管，但没有阀键。科尔努号或者布奇那号在古罗马图像学资料中经常出现，也是古罗马军队的一种象征。它们音域较低，号管较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则将号身弯曲并绕着演奏者的身体。由于这类号本身很重，还需要一根横跨环状号身的棒杆搭在号手的右肩上，并用右手握住，而左手握住吹嘴末端对准人嘴。“科尔努”和“布奇那”这两个名字或多或少是同义词，可以互换，而“布奇那”从词源上看最早可能是动物角。提比亚管（tibiae）是希腊阿夫洛斯管的拉丁语叫法，这种管乐器在宗教仪式、军乐和戏剧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在发现于阿米特努姆的罗马石棺的浮雕上，可以看到一个送葬队伍包括两个科尔努号演奏者、一个利图斯号演奏者和四个提比亚管演奏者。

阿米特努姆石棺浮雕 管乐器：图巴号、水力风琴和科尔努号 利图斯号

古罗马世界另一种别有特色的乐器是水力风琴（hydraulis）。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和水风琴（hydraulic organ或water organ）混淆，后者直接使用水压缩空气，吹奏管子发声，是现代管风琴的直系祖先。而水力风琴是公元前三世纪的一名亚历山大城工程师克特西比乌斯发明的。他也利用水的重量压缩气体，但水是用来稳定风压的，而不是用来提供风压的，风压另由手拉风箱或风车推动风箱提供。尽管水力风琴“hydraulis”字面上是由水“hydra”和阿夫洛斯管“aulos”两个词组成的，但这种新发明的乐器并非将风笛加一个风力机械那么简单，它还包括一个高度复杂的风箱和键盘。从水力风琴的机械构造图来看，泵柄A操纵在柱体C中的柱塞B，迫使空气进入导管D。当柱塞降下时，阀门E允许空气进入柱体，当柱塞上升时，阀门E阻止空气逃出柱体。当柱塞下降时，阀门F阻止空气返回柱体。空气进入自动调节装置G，迫使水箱H的水平面上升，因为水会通过底部的孔I进入自动调节装置。当柱塞下降准备下一次推动时，回退的水的重量会保持自动调节装置中的气压，结果稳定的气流会通过导管J进入风箱。这种水力风琴后来在罗马和各行省成为一种颇受欢迎的家庭乐器，由于它的声音洪亮，也被用于大圆形剧场。

水力风琴的机械构造 水力风琴和科尔努号

宗教和祭祀音乐

音乐在罗马人的宗教祭祀中具有特别重要的魔法功能。祭师团也称为萨里（Salii），早在列王传奇时代就已经建立了，一直保持到帝国时代。萨里祭师团由12名贵族成员组成，一名领唱（vates）和一名领舞（praesul）表演应答歌曲和古代武士舞,以一种严格的仪式来崇拜战神和奎里努斯。另一个古代祭师团耕地兄弟团（fratres Arvales）直到公元三世纪早期，还在表演传统祭祀歌曲《耕地之歌》（carmen Arvale），绕着神圣的树林举行游行，意在消除邪恶的影响。

很可能起源于伊特鲁里亚的提比亚管吹奏者行会（tibicines），是罗马最早的专业组织，他们参与祭祀仪式，也具有魔法功能。他们的演奏在严格的罗马祭祀中提供听不见的有害的噪音，祛除恶灵，召唤善神。提比亚管吹奏者行会还参与到葬礼游行、庆典和牺牲仪式中，上到国家，下到农民，各种级别的场合都离不开他们的身影。因此，在古罗马的祭坛、凯旋门、石棺和硬币的浮雕上，经常出现提比亚管吹奏者行会的图像。他们还在公元前311年举行了一次传奇的罢工，争取恢复废除的特权，后来每年在罗马的朱庇特神庙都会举行行会节、游行和公众庆典来纪念这次罢工。

随着帝国疆域的扩大，来自弗里吉亚、希腊和埃及的宗教祭祀也影响了罗马人的音乐文化。大母神西布莉早在公元前204年就由官方引入到罗马。在庆典游行中，祭师们抬着女神像，青铜金巴拉、框鼓、科尔努号和弗里吉亚阿夫洛斯管伴奏。酒神狄俄尼索斯崇拜的音乐是狂喜式的，框鼓和金巴拉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掩盖了疯狂的人们的狂呼乱叫。在庞贝遗址的壁画和一些公元2、3世纪的石棺上，能看到狂欢宣泄式的音乐演奏。公元前30年征服埃及之后，伊西斯崇拜也遍布罗马帝国的领土。伊西斯崇拜的传统特征乐器是叉铃，一种声音明亮的金属摇响器，用来祛除恶灵的影响。古埃及的长竖笛和棱角形竖琴也在游行、牺牲仪式和神秘祭祀中演奏。

狄俄尼索斯崇拜，庞贝遗址壁画局部

世俗音乐

世俗音乐在罗马人的生活中也占有重要地位。

军乐在罗马有着古老的传统，小号和号角吹奏者在公元前六世纪的宪法改革文献中就已经提及。罗马人是从伊特鲁里亚人那里继承了前面提到过的小号类乐器：图巴号、利图斯号和科尔努号。布奇那号可能是罗马人自己的发明。从文献和图像学材料上看，罗马军队的音乐家的职责是发出固定的警报、破营、攻击和撤退信号。在报更、行军、葬礼和凯旋仪式中，小号吹奏者也会演奏音乐。

罗马的剧场娱乐也受到伊特鲁里亚和希腊化世界的影响，发展了各种类型的戏剧、舞蹈和娱乐音乐。从公元前三世纪中期起，罗马剧场音乐决定性地并越来越受到希腊戏剧的影响。用拉丁语改编的希腊戏剧包括了希腊语歌曲的特点和欧里庇得斯的独唱歌曲。罗马喜剧中也包括希腊喜剧的风格，包括歌唱部分，既有独唱，也有二重唱。提比亚吹奏者会在剧目开始时演奏前奏曲，为演员歌唱和对白段落伴奏，为幕间和穿插的舞蹈提供伴奏。逃避战乱的希腊演员和音乐家在意大利组织了“狄俄尼索斯艺术家”行会，控制了各种公众节日的表演，并享有免税的特权。罗马演员也仿造成立了“阿波罗白食者”行会，以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基萨拉琴音乐课，公元一世纪赫库兰尼姆壁画

罗马人的生活中还有许多民歌和劳动歌曲。在划船、收割庄稼、踩踏葡萄、织布等劳动过程中都伴随着歌唱和器乐。传统歌曲类型包括餐桌歌、哀悼歌、摇篮曲、童谣、胜利歌、婚礼歌、生日歌、情歌和讽刺歌等。可惜的是，这些歌曲和罗马人的其它音乐都没有保留下来。而罗马时代留存下来的音乐是用古希腊记谱法记录的，前一节已有讨论。

罗马皇帝中也有一些著名的音乐爱好者。哈德良皇帝自己就会歌唱并弹基萨拉琴伴奏，他给了作曲家蒙梭密德斯极高的奖赏。而暴君尼禄更是赐给基萨拉琴演奏大师和作曲家梅涅克拉底（Menecrates）一座宫殿。尼禄本人也酷爱音乐，他曾召唤杰出的基萨拉琴炫技和歌唱大师Terpnos（欢乐先生）连续几晚为他演奏，并向他学艺。为了锻炼肺活量，尼禄背躺着并在胸上放铅板。他还多才多艺，特别是对管风琴感兴趣。

手持基萨拉琴的尼禄火烧罗马城

理论和声学

一些罗马人试图将希腊音乐理论的遗产变为己有，并在自己的著作中传播这些理论学说。早在公元前一世纪的瓦罗（Varro）的著作中就有音乐在自由艺术教育体系中占有特殊位置的论述，公元四世纪晚期的奥古斯丁更详细地阐述了这一学说。诗人和哲学家卢克莱修（Lucretius）致力于音乐史和音乐心理学。西塞罗建议演讲者接受音乐教育，还详述了斯多噶和伊壁鸠鲁学派的音乐美学。

罗马人没有对声学理论做出任何显著贡献，但他们对实践应用非常感兴趣。建筑师维特鲁威在《建筑术》（De Architectura）中描述了剧场建造和管风琴建造的声学问题。其中，希腊人的声波模拟是对声学的重要贡献，而维特鲁威对它进行了有效运用。昆体良则处理过演讲者的声音训练和音乐传递的问题。

唱片推荐

标题：来自古罗马的音乐：卷一管乐器，卷二弦乐器

演奏：Synaulia，Walter Maioli（指挥）

厂牌：Amiata 1396 & 0302

唱片简介

事实上，并没有古罗马音乐留传下来，而Maioli和Synaulia乐团的这两张专辑中的音乐是他们基于古罗马乐器的能力和现存的音乐理论原创的。管乐器是罗马人比较有特色的乐器，各种小号在众多场合都有着重要的应用。管乐卷中就模拟了祭祀、演讲、田园、竞技等场景。罗马人的弦乐器和古希腊的类似，包括里尔琴、基萨拉琴等。弦乐卷实际上还包括人声、打击乐器和管乐器的合奏，音色十分丰富。虽然专辑里的音乐的“本真性”会受到怀疑，但从听感上来说，并不存在很多古乐录音都有的那种后现代式的夸张，应该说，Maioli的创作比较令人信服。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张专辑含有包括多幅彩色图片的书籍式的小册子，让听者对各种古罗马乐器有了直观的认识。美中不足的是，小册子中的说明文字只有意大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