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静止下来,连风都似乎被这风暴前的平静震慑住了。处于风暴中心的男女主人公眼神里都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双方对垒的城池,一旦紧抿的嘴角下达攻击的信号,这一触即发的战争就会喷薄而出。
而他们的战场此刻还保持着之前一贯地平静,看得出来,桌子上的食物刚刚动过几筷,餐桌上空的灯也依然是温暖的明黄色,现在它正在迷茫的摇晃着,似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它感到尴尬而无措。
突然,一滴眼泪从女人的眼里缓缓地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面前的桌子上。她的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因为这滴如同逃兵般的眼泪,她内心刚刚垒筑起的坚固的城池突然溃败,化作了一滩柔软的、萧条的秋水。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把头扭向一边,让已经隐忍了多时的泪水在脸上流成了一条畅快的小河。
但她依然是倔强的,两分钟,她就已经抚平了了脸上因为哭泣而显得皱巴巴的表情,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被泪水冲刷过之后,似乎更加清晰而冷静。
她看向对面的男人---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片烟雾缭绕里,看不真切,只是拿烟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多了些憔悴,胡茬似乎突然间就占领了他的脸,使平日里总是精神百倍的帅气脸孔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看到女人正在看着他,他直起腰,默默的,却使劲的把烟摁灭,然后用一种叹气般的语气说道:“安澜,我们好好谈谈吧。”
安澜看着他,相对于一场支离破碎的战争,或许兵不血刃的谈判才是更好的选择吧。于是她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发现无论她张口要说什么,眼前都会划过一幕幕往事,往事里的他们都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想起以往的方恒,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告诉缺乏安全感的安澜:“在人世间所有的一切之中,唯有你才是最值得我守护的。”那个时候的方恒,就像是一颗生命力旺盛的树,永远乐观,自信,蓬勃地生长,每次当他认真的看着她的时候,她总能听到一种破土而出的声音,然后她似乎看见作为一颗树的方恒树冠浓密的伸展开来,不由分说的将她笼罩在里面,于是她漆黑的心底种满了绿色,也种满了方恒。
她沉思良久,久到仿佛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她做不到像个没有尊严的傻瓜一样欺骗自己,以前的方恒渡给她一把灿烂的生命,但现在的方恒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旺盛,安澜已经有多久没有在他身上听到树根破土而出的声音了呢?她的树进入了冬季,但引路人却正是她自己。
于是她痛苦的闭上眼睛,说:“方恒,这么久了,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开心吗?”
这个问题使方恒愣住了,是啊,这么多年,有多久是真正开心的呢?但是毫无疑问,他是爱她的。尽管她固执,悲观,任性,他依然是爱她的,为了这份爱,他甚至愿意抛弃他曾经的梦想,竭尽全力的给她一个家。有多少次呢,他在深夜里醉酒,吐的胃里发慌,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能在大马路上慢慢的溜达回家,让风吹散浓浓的酒气。又有多少次,因为看不惯老板的态度和做法而气急的想要甩下东西走人的时候,想想下个月的房租,他们未来的家和希望,又咬咬牙坚持了下去。等等等等,他做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想要的,不过就是给她好的生活,保她一生无忧罢了。
现在这一切都达成了,可是安澜呢,她又开心吗?他努力了这么久,不过是想要换她的欢颜,但是换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冷漠,以及越来越多的争吵。他又怎么会开心呢?
于是他艰难的开口:“安澜,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你每天不胡思乱想,不要总是喜怒无常,好好的,单纯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方恒,你说我应该了解你,那你真正的了解我吗?我在意的,不过是你能多一些时间在我身边,多聆听一下我内心的感受。你想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单纯的生活,我难道不想吗?但是你每天想的都是工作,晋升,心里何尝还有我的影子?”方恒的话让安澜心里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为什么在他的心里什么事情都可以解释的这么轻松而又简单?她那许多日子里的等候和思念,他不归家时的揣测和不安,甚至她深夜里午夜梦回时的空虚和迷茫,都寂静的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等待某一个正好的瞬间,酿造出一场淋漓尽致的悲伤。
他不明白,安澜一早就知道,每一次她试图告诉方恒她的感受,方恒总是大手一挥,说,你不要胡思乱想,白天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在家里闷着,这样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倾诉的欲望就如同抛物线般滑落,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致。她也心疼他的努力,他的拼搏,懂得他想要让她衣食无忧的心愿,因此她愿意等,等到终于有一天,他能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她,回应下她日复一日对他的等待。
但是,她的脆弱在想要让他知道的时候他不停的错过,在某一天他想知道时,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爱情就是这样实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冷却。
“安澜,”长久的沉默过后,方恒缓缓地开口,“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当然也想要有更长的时间陪你,也因为不常在你身边而感觉很愧疚。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在公司呆了那么久,有些事情已经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义务了。你懂吗?”
安澜摇头:“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还在意我,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你再忙,爱这件事情,总会是有迹可寻的。所以......”她顿了顿,目光直直的投向他,“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你的心里我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你更爱的,是事业和成就。或许你一开始是为了我,但是现在,只是你用来掩盖本心的借口!”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吃惊。这样的感觉,多少日子以来日日压在她的心头,她却始终不敢正视,不敢去深入的探究,任凭它沉眠在身体里,似乎这样它就不存在。但是现在她惊觉,原来它们早已从沉眠中醒来,并且已经如此清晰。而自己,只是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这厚重而又深情的假象,也是他们一直以来心照不宣共同坚信着的信仰。它是被生活稀释后的爱情,有的人称之为转化后的亲情,而有的人却认定这只不过是爱情的假象。
方恒是前者,而安澜却是后者。
这犀利又直接的事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刺伤了方恒毫无防备的神经,他紧紧地盯着她,眉头紧锁,他的脸颊因为震惊而有点微微的颤抖,曾经漆黑清明的眼睛此刻成了一口深井,沧桑而又深不见底。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他一字一字的说的缓慢又用力,“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爱已经不应该再主导生活,而是辅助生活了。你明白吗?如果我不努力给爱一张暖床,它根本没有存在的条件!”
安澜的眼泪又掉下来,她知道现在的方恒有多生气,也知道他是带着委屈的,但是她再也不想做那个引领他进入冬季的人,也不甘心曾经被她视为一切的爱情变的面目全非。或许是时候分开一段时间了吧,她实在不想看到更糟糕的状态。
于是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方恒,说:“既然我们早就貌合神离,那维持这样一段感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向房间里走去,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方恒的眼睛也湿润了。但是他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用力的紧紧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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