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
01
昙如果还活着，现在24岁。昙去天国的那一年天空还很低矮，有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飞上天。
昙说她最爱蒲公英，像天庭的信使，承载着人世间最美的灵魂。灵魂是什么，脱离肉体也可以存活的精灵。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如果灵魂也可以自力更生。
菁说她看过昙的灵魂，她钻进梦里告诉菁，她们一起种的那颗桃树开花了。是开花了，昙带着刚采下来的花朵站在梦里，还是当年的模样。她说，菁，你怎的长的这样高，跟桃树一样。我要爬上去才能摘到桃花，你不用，伸手就能抓到了。原来梦里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02
菁决定回老家看看那颗种在昙坟前的桃树。昙住进去之前，桃树跟小草一样高，菁不知道后来是不是真的长大了。小树苗是她们俩一块儿从昙门口的老树下挖出来的，老桃树结了一年烂果子后就死掉了，从根开始腐烂，没留一点余地。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昙爸爸把老树砍倒做了柴火。虽然中间已被掏空，也足足烧了几天几夜。
桃树变的灰烬也从家里的炉子里掏空的时候，昙从手术台上被推出来，安安静静的躺着，再也没说过话。那年昙14岁。
菁不知道原来生命这样不堪一击，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可以悄无声息的逝去，然后消亡，最后彻底被这个深爱过的世界遗忘。就连尸骨也化为黄土不复存在，唯一可以证明曾经活过的东西也逐渐被岁月吞噬。至于灵魂，是活在人们心中还是平行时空，菁也好想知道。
如果不是那个梦，菁都要忘记昙的样子，虽然现在也记不清楚。那个喜欢穿着裙子站在楼梯上当模特的女孩，如果能安然长大，现在是不是依然笑靥如花。
03
一起上过小学的学校据说改成了村办公室，再没有学生，也没有老师。老师都老了，需要用放大镜看书，黑板破旧的写不上去字。没有老师，学校就不复存在了，没有灵魂的身体是不能存活的。它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菁想起校门口的便利店，有一箱又一箱的小零食摆在玻璃柜台上。菁和昙一人出五毛钱就能买一袋辣条和一包干吃面，够他们从学校一直吃到家门口。昙会省一把碎面去喂鱼，从菁家门口桥上把面撒下去，就会有一群又一群的小鱼聚集到一块儿争抢，水面上露出张大的嘴。鲜活的生命。
昙告诉菁冬天用石头丢下去把冰面砸一个大窟窿，就会看到鱼争先恐后的往洞口跳，寻找活下去的空气。昙说她不喜欢看这样的画面，可是她忍不住想要丢块石头下去，不知道是为了看生还是死。石头沉没到水底，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把它再捞上岸。
在阳光足够温暖的夏日，昙去河里游泳的时候，曾试图钻进水底把石头都捡起来。差点把自己沉下去，菁再也不带她去游泳了，没有人带她去。昙说，她觉得自己有罪。于是，她经常在桥上起舞。她问菁，鱼儿有没有看，等它门学会了就会跳给石头看。鱼儿有没有学会没有人知道，周围的小姑娘都跟着她天天在桥上跳舞。蒲公英从桥下飘起来，旋转再旋转，飞到天上去。
菁忘记从什么时候起昙就不跳舞了。她脸色苍白，瘦了再瘦，菁都不敢碰她，大风吹来的时候，菁都害怕昙会突然晕倒。终究昙还是倒在路边，没有风，它悄悄躲开了。菁也想躲，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昙被送去医院后，消失了半年。菁等她回来同她上学，却被母亲带去参加昙的葬礼。昙的棺材很小，是临时做好的，油漆都还没有干，菁在棺材旁边被浓重的油漆味薰出了眼泪。没有什么重大的仪式，小孩的离去不符合生命的自然规律，人们不敢大张旗鼓。被诅咒的天使。
昙被安安静静的抬到了山坡上，在桃树苗旁边安了家。后来那一带的庄稼都开始荒废，野草乘机而入，占领了一大片土地，没有人理它。菁不知道那样的荒原是不是真的可以长出桃树，开满一枝芽灼灼的桃花。
04
长满皱纹的婆婆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埋在桃树下的人会成精。菁不清楚什么样的生物被称为精。婆婆说，会变成漂亮的小姑娘或者美男子引诱凡人，穿着跟昙一样的白裙子，随着桃树的长大而长大。菁不知道梦里看到的昙是不是已经成精，如果桃树已经开花，她不应该还是旧时模样。还是她也在等桃树长大。
长大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期盼，真正长大的人总恨岁月太短。昙说，等树苗长大的时候，她也长大。她想把中国的每一个地方都走一遍，然后出一本自己的游记，只有文字是不朽的。她想去沙漠住一段日子，每天去种一棵树，接着会长出更多的树。她要养一群白鸽，在它们每个人腿上绑一封信，写上希望你幸福。等它们都长大的时候，就全部放飞，可以不用回来。
菁后来一个人去过一次沙漠。一望无际的黄沙让她感到害怕，她想，如果被埋在沙子里，风一吹就会永远消失。她赤脚爬上了一个山坡，沙子在脚底流走，像温热的水。菁没有看到树，没有人专门跑去沙漠只为种一棵树。她把背包里的小树苗拿出来插进沙子里，压坏的叶子耷拉着身子，露出它巨大的伤疤。菁转身离开的时候，树苗就倒了，有一片叶子被风吹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菁没看到。
菁也想写一本书。到现在也没开始。有太多事情需要占用时间，时间没有空。菁找了个男朋友，在出版社做编辑。菁觉得自己并不爱他，可是在他身边让自己觉得安心。跟一个人在一起有很多理由，爱是最理想化的。菁从没觉得自己活得有多理想，做着该做的事，说着该说的话，很少做梦，无论白天还是晚上。
06
昙出现在她梦里打开了菁梦的大门，菁开始陷入梦境。时而惊恐，时而温馨，记不得情节，感觉却能清晰的记得好久。梦是给人造梦的，需要凭着感觉自己去想，想出什么就是什么。可以欺骗他人顺带欺骗自己。菁想，昙还活着，过着怎样的生活。
菁回到老家的时候已近黄昏，不是每个黄昏都有落日，晕染出别样的天际，有时候它也平静淡雅。菁没看到落日，树太多了。啊，竟已长出了这许多的树，把天空拆的七零八碎。
菁把车子停在路边，从荒草地里渡到昙的坟前。菁几乎认不出昙的坟墓，石头有些松散，还有的已经爆出来掉到了别处。它掩藏在一片高高的草丛中，快要被淹没了。退耕还林的树也种到了坟前，长的比菁还高。
菁没看到桃树，不知道是没有还是她认不出。菁只认得桃花，不是开花的季节。菁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到坟尾上开着一朵小黄花，有虫子趴在上面睡觉。
菁晚上又做梦，她梦见自己死掉了，她吓醒了，看见自己满手鲜血，惊叫一声就真的醒了。梦里还有梦。菁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她看到昙站在墙角，昙说，我养的鸽子都长大了，你帮我放飞吧。
END
中草药小课堂
昙花——别名琼花、凤花、金钩莲、
功效作用清肺止咳；凉血止血；养心安神。主肺热咳嗽；肺痨；咯血；崩漏；心悸；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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