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子荷

窸窸窣窣的雨点落在森林的小道上，把它变得略有些泥泞粘足，小道上时不时还有兔子蹦过，对于人来说，雨夜的森林不是一个好过路之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是很好的过路之处的深处——传来了女童的歌声。

“故乡的荷花，开入梦里的水塘。洁白的花瓣，散出梦外的芬芳。”一个干净可爱的小姑娘，挣着纸伞，提着竹篮，穿着米色的襦裙，在森林的小道里，一边唱歌一边小跳。雨夜的森林中，叫子荷的姑娘正在寻着归乡的路。

雨停了，阳光重新撒进了森林并且在小道上被树叶切成了细碎的光斑，随着子荷的前行，些许光斑便向后爬到她的身上、肩膀上、脸上。林中小道的前方，一头小毛驴正在低头吃草，子荷小跑着到驴面前，弯腰从篮子里递出一根胡萝卜。驴抬起头嗅了嗅嘴前的胡萝卜，直接在子荷的手上吃起来，吃到半根，又衔过去放到地上低头吃，子荷等驴吃完，蹲下身，这时又比小毛驴矮了一头，她抬头对小毛驴道：

“驴先生，驴先生，我找不到家乡在哪儿了？你能帮我找到家乡的路吗？”

驴啃完了萝卜，鼻子喷了口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两只耳朵也随之飞舞，转过头对子荷道：

“小驴我去过的地方多了，你形容一下家乡的样子，小驴准能找到差不多的地方。”

“好哇好哇，我的家乡开满了白色的荷花。”

叫子荷的小女孩兴奋得手舞足蹈。驴子又甩了甩脑袋，对小女孩道：

“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去开满花的地方。”

子荷急急忙忙爬到了小毛驴背上，一人一驴开始寻找起家乡的归途。随着时间在他们的步子下悄然流逝，他们的前方出现了蝴蝶。小毛驴看到蝴蝶以后，露出得意的神情，说：“哈哈，小驴我认路不会错，有蝴蝶的地方一定有花。”

子荷从驴背上跳下，向蝴蝶的方向跑去，小毛驴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灌木丛后，大量的粉红色的牡丹娇滴滴的栖身其中，些许蝴蝶在那儿飞舞着，小女孩驻足欣赏了片刻，又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对小毛驴说：

“驴先生，驴先生，这里不是子荷的家乡，子荷家乡的花朵，不是这种颜色。”

“小驴我是色盲……”，小毛驴惭愧地回到，“真是抱歉了，小驴我继续帮你找家乡吧。”

子荷摇了摇头，从篮子里递给毛驴一根胡萝卜，等它衔过去啃完，又继续道：

“驴先生和子荷一起找吧。”

小毛驴点点头，这次子荷没有爬上驴背，而是一人一驴并肩同行着，继续寻找归乡的路。两人走到了一座小山的顶部，一朵棉白温软的云飘浮在山顶，子荷对云朵马上又对招起手，跑到云朵面前说：

“云先生，云先生，子荷找不到归乡的路了，云先生能帮我找到么。”

那团云蠕动了两下，发出了沉闷又平稳的声音，“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呢？”

子荷举起双手，伸直了双臂和五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对她来说大大的圆，说着：

“子荷的家乡在有鱼有虾的池塘。”

“爬到我身上来，我可以驮你们到有鱼有虾有水的地方。”

“好呀好呀。”子荷和小毛驴爬上了云背，云带着他们飘了起来，飘向远方未知的家乡。

云朵穿越了森林，穿越了星空，子荷坐在云背上给每一颗星星打过招呼，云朵最终穿越了漫长的黑夜，把子荷和小毛驴送到了一处海滩，又飘向远空。海水一望无际，视线的尽头在海天相接的弧线里慢慢消隐，子荷走到海滩边上，捧起一条搁浅的鱼，扔回海里。海浪打来，接走了这条迷途的鱼后，子荷又转头对小毛驴说着：

“子荷的家乡不是这里，这个水塘太大了，子荷家乡的水塘没有那么大，虽然也不小，恩……是刚好不大不小的水塘。”她伸直了手和指头比划着。

小毛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驴我去过的地方多，我们一起找吧。”继而转身继续前行，得意地摇晃着尾巴。

一人一驴来到了村庄，一头老牛正在那里犁地，时不时地停下歇息，土地有些枯黄干裂，似乎犁地也并无太大作用，田地边上有个并未干枯的水池，放着干草和土碗。子荷抱起地旁的一捆干草向其走去，又拿起水池边土碗舀了一碗水放在老牛身前，老牛順势便喝了水，那捆干草被小毛驴吃了起来。

“牛先生，子荷找不到归乡的路了，牛先生知道什么地方是一片不大不小，有鱼有虾开满荷花的池塘么。”

老牛甩了两下尾巴，赶走屁股上的苍蝇后，慢吞吞地对子荷说：

“老牛我去过的地方不多，尽量帮你找找吧。”

一人一驴一牛，又开始了寻找家乡的路程。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片几有十亩大的池塘，甚至称其为湖也不为过，它静悄悄的躺在月色下，池塘里的芦苇比子荷的个头还高，隐约的蛙鸣声在芦苇从中回荡。子荷赶紧跳上岸边的大型竹筏，放下手中的纸伞和竹篮，撑起竹篙，乘着小毛驴和老黄牛，往池中央划了几步，她拨开身前的芦苇，看到一大片清澈的湖水正微风中泛起浅浅的波纹，中央倒映着一轮凹凸不平的长满褶皱的明月，湖底有数不清的游虾和蝌蚪，只是没有荷花。

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和委屈，“这不是子荷的家乡……子荷的家乡开满了荷花。”

“没关系，老牛我再帮你找找吧。”

小毛驴也点头附和着老牛。

子荷摇了摇头，抬起手臂擦干了眼泪，光起脚丫跳入了浅水区，徒手开始拔周围的芦苇，比她还高的芦苇似乎更有力气，子荷拔不动，一打滑，一屁股坐进了池塘，小毛驴和老牛见状，便跳过来用嘴帮子荷拔芦苇，拔干净了一方芦苇和杂草，子荷拿过她的竹篮，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里面剩下的竟全是荷花的种子，她捧起种子，撒在周围，撒完后，又把倒地的芦苇捆在一起，围起荷花的种子，做完这些，她起身擦了擦汗，用水洗了洗满是泥泞的小脸，对老牛和小毛驴说：

“谢谢牛先生和驴先生帮我，但是子荷应该找不到家了，子荷要走了，下次子荷来找两位先生，两位先生就带子荷来这里吧。”

子荷说罢，小毛驴和老黄牛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到，“没问题。”随即看着子荷离去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时日，一处投射着明媚阳光的林荫小道里，一头毛驴正驮着一个打着纸伞提着竹篮的少女缓缓前行，小毛驴啃着嘴里剩下的萝卜，甩了甩脑袋，说：

“你种的荷花快开了，我虽然是色盲，看着这花也觉得老美。不过老黄牛走不动了，只有毛驴我能接你了，子荷你不继续找家乡了么？”

“子荷一直在找家乡，但是家乡消失了，找不到了……子荷只能重新造一个荷花塘了。”子荷有些失落，她提着一大篮比上次更多的荷花种子。“毛驴先生帮子荷么？”

“当然当然，驴子我也没有家乡，觉得这荷花老美，种完荷花，有荷花的地方，权当就是驴子的家乡。”

“有荷花的地方，也是子荷的家乡！荷花塘的人必须会唱荷花塘的歌才行呢。”子荷唰地收起伞，悄悄擦掉了眼角了泪水，用有些哽咽又略带感动的声音对毛驴道，“子荷教毛驴先生唱吧，然后毛驴先生教老牛先生唱，唱会了……就能把有荷花的地方作家乡了。”

“唱吧，唱吧，毛驴我老聪明，听你唱这么多遍早会了。”

“——故乡的荷花，种入异乡的水塘。在遥远之处，勾起思念的回想。”在阳光挤入叶缝才能投入的小道里，少女悠扬清脆的歌声在不断前行，斑驳的树影像是琳琅的音符，随着歌声不断倒退着，一头毛驴，正载着一个拿着纸伞提着竹篮的少女去往一个正要绽放荷花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