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捶着酸疼的老腰，提着刚从地里挖来的菜，无奈的叹着气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家里走去。一路上遇到村里的人，祥叔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脚步不停的走着。
祥叔已经六十多岁了，有一个三十多岁儿子。在儿子很小的时候，他的妻子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祥叔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扶养长大。
为了让儿子能有一个好的教育，将来能够有出息，不会像自己似的，一辈子窝在一个小村庄里，连个媳妇都留不住。他于是努力的工作赚钱，把儿子一路供上了大学，成为了全村第一个飞出山窝的金凤凰。
提起他家儿子，村里人无不羡慕，祥叔身子板都挺直了不少。虽然为了供儿子上学，祥叔吃了很多苦，落了一身的病，但一想到儿子毕业后能有一个好前程，祥叔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原以为儿子毕业后，好日子就要来了。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第一次找工作就碰了壁，之后便一蹶不振了。他提着行李回到家乡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每日里除了上网打游戏，再不干其他。
村里的人从当初羡慕到现在的鄙夷，各种变化简直让祥叔抬不起头。眼看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一事无成，祥叔就感觉整个脑瓜子疼。可是现在儿子也大了，而他却老了，他是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了，每日里除了唉声叹气，却也是毫无办法。
祥叔推开家门，毫不意外的看到儿子还是窝在被窝里打游戏，床下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零食袋之类的东西。床上也是散落着各种零食渣渣。而儿子顶着个黑眼圈，一边胡乱的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又兴奋的叫喊着。
“赢了，漂亮！”
儿子咧嘴大叫着，就差没有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祥叔气的把菜往地上一扔，皱着眉头走到床边，一把夺过儿子的手机，就要往地上摔去。
“你干什么？”
儿子一把又把手机夺了回来，瞪着眼睛看了祥叔一眼。
“大白天的，你又发什么疯？”
儿子不耐烦的说道。
“我发什么疯？你说的是人话吗？”
祥叔气的肚子都痛了。
“切！”
儿子白了祥叔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祥叔，又打开了手机。
“你还看！”
祥叔又要去夺手机。
“你还有完没完了？”
儿子急了，使劲推了祥叔一把，祥叔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你……”
祥叔气的手抖着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不关我事，是你自己摔倒的，我只不过是轻轻一推，哪知道你人高马大的竟然这么不禁推。”
儿子心虚的看了一眼祥叔。
祥叔看着儿子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他呆愣愣的坐在地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儿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祥叔叹了口气，老泪纵横的看着儿子。
“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进大学，我日日夜夜都盼着你成才，为了不让你走我的老路，我没日没夜的拼命赚钱。现在你长大了，你成才了，为什么就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挫折，你就一蹶不振了呢？你也不小了，你都三十好几了，你现在要事业没事业，要啥没啥，你咋就一点都不着急？”
祥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揉了揉发酸的双腿。
“爸老了，爸干不动了，爸养不了你几年了，你再这样下去，你以后可该怎么办那？”
祥叔抹了一把泪说道。
“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我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你？”
儿子撇过脸去，无声的流下了泪水。
“因为我？”
祥叔不解的看向儿子。
“难道说，我生你养你、供你读书还做错了？”
“对，你错了，你就不该生我养我。”
儿子咬着牙说道。
“啥？”
祥叔整个人都傻了，他不明白儿子是什么意思。
“我妈走真的是因为咱家穷吗？”
儿子哼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固执，你要做什么就不容许别人有旁的意见，多少次因为妈和你意见相左，你把她打到吐血。妈她是因为受不了你才忍痛离开了你，也离开了我。可是你呢，都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也没有反省过自己，一心就认为妈是因为嫌你穷才离开了这个家。从头到尾你有想过给她道歉，把她找回来吗？你没有！”
儿子吼道，仿佛是积累了许久的怨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祥叔呆愣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这个有点陌生的儿子。
“因为这个原因，你拼命让我学习，你说你没日没夜的工作，你不也是让我没日没夜的学习？小时候我不懂的反抗，只知道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偷偷的哭，你有关心过我吗？你没有！你在乎的只是一个学习好，能让你面上有光的儿子。而我快不快乐，你一点也不在乎。”
儿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是，长大后，我也知道学习是我唯一的出路，按理说我应该感激你，可是你这么多年对我生活的不闻不问，让我说不出感激你的话来，你除了会问学习成绩，考试考了多少分。你从未在其他方面给过我一丝一毫的关怀。你知道我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我遇到过哪些困难吗？你知道我力不从心的时候多想有个依靠吗？这些你不知道，你通通不知道。你见到我，永远问的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你现在成绩怎么样？有没有进步？’你知道我多讨厌听到这句话吗？”
“这些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祥叔喃喃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独立的。”
“独立？”
儿子哼道。
“我当然独立了，我不独立能怎么办？依靠你吗？你除了钱，给过我什么温暖吗？”
“那你，这是在报复我？”
祥叔终于意识到了，儿子这么多年颓废的呆在家里，不是因为受到了找工作碰壁的打击，而是他就是希望看到自己难受。
儿子沉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祥叔的猜测。
祥叔颤颤巍巍走到床边拉起儿子的手。
“儿子，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里积了这么多对我的怨恨，回头想想，我确实一心只想你有个好的未来，不想你跟我一样贫穷一辈子。是，我承认我忽略了你的成长，导致你生活中遇到困难，我没有出现开导你，帮助你，让幼小的你独自面对着一切。爸错了，爸给你道歉。”
祥叔的泪滴到了儿子的手上，儿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至于你妈，那都是太久远的事了，就算我想道歉，也找不到她人了。不过爸向你保证，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她，爸绝对祈求她的原谅，你说好不好？你就原谅爸吧，就算你不原谅爸，你也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那是你的未来。”
祥叔顿了顿说道。
“如果你真的恨爸，不能原谅我，那你就走吧，离开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吧。为了报复我，断送自己的前程，你爸不值得！”
祥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抹掉了眼泪，转身走出了屋子。
儿子看着祥叔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
第二天儿子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村子，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人。两个人走着走着，相视一笑。在这一笑里，前尘往事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还是那个天，而人却不再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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