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队伍成长蛇阵行进，邓中夏、罗章龙、张国焘等几个学生领袖走在队伍中间，紧紧地跟着李大钊等人。烈日如火，热情如火，热血青年挥汗如雨；热浪汹涌，声浪汹涌，彩旗要造出赤色的世界。有人跑到李大钊面前报告：“前面学生已到东交民巷，和洋人接触上了，怕有流血事件发生。”
李大钊还没有开口，一边的张国焘大声嚷道：“酿成流血事件有什么了不起？我认为流血的时候到了！青年人的热血，是最能激发民众的爱国心的！”
“不对！”李大钊十分严肃地说，“无谓的流血，只能扑灭革命的火焰，冷却师生的热情。你们快去看一下，要记住今天游行示威的中心任务。”
张国焘听了李大钊的话，飞快地奔向东交民巷，刚才吐出的豪言壮语如脚下浊热的空气。
东交民巷原本住有中国各式人等，清廷的多个衙门、王公府第也在巷内，还有俄、英、法、德、美等国的使馆。1901年9月7日，《辛丑条约》签订，允许列强在中国驻兵，划定东交民巷为“使馆界”，界内不许中国人居住，由各国派兵保护。此后，东交民巷内的中国官民被强行赶出，成了单一的外国使馆区。巷口铁门坚固，一周高大围墙，围墙上筑有碉堡、枪眼、瞭望孔，全副武装的军士守卫，门边张贴通告：往来居民，切勿过境，如有不遵，枪毙尔命。
游行学生从附近店铺里搬来几条木凳横排在街道上，激情讲演。人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激昂，群情沸腾。三两部汽车因不得通过而乱按喇叭，有人喊打，一些人拥上去，七手八脚捣毁了一部汽车。置身游行队伍的北京大学哲学系学生陈公博本能地感到恐惧：大家恨政府无能，恨官吏卖国，一股愤怒不知向谁发泄，只能在街上如醉如狂地发泄了。人多势众形成一股洪流，洪流中没有人能保持冷静，往往是不讲理的，此之谓群众心理。‘群众心理’是可怕的，组织的力量如果滥用也是很可怕的。
恐惧升级：阻断交通，砸毁汽车，与政府作对，什么下场？招来军警，挨打，被捕，坐牢……迷迷茫茫到了奈何桥上，做鬼也寂寞。
恐惧复恐惧，他悄悄地离开同学们，离开游行队伍，离开沸腾，急忙忙招来一辆人力车，急忙忙回公寓而去。狭小的人力车上，瘦长的躯壳蜷缩，如冬雪里一条蛇。
他远离沸腾，惊魂稍定，舒展一下僵硬的胳膊腿，如冻蛇在农夫怀里。回想刚才的沸腾，脑子活跃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街上走一圈儿，口号喊几声，有什么用？能改良政治，还是真能打倒卖国贼？此时碌碌却因何？到将来回头试想真无趣。一腔热血，摇旗呐喊，能成为革命的先驱？哼哼！耕耘播种，可爱而不聪明；摘取果实，聪明自然可爱。
他憧憬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不能大富大贵也罢，至少，已有的温馨浪漫不容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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