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陌生到熟悉，最后又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文/洞庭青草
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
突然窗边异动，我循声望去，四目相对，你的眼中闪过惊喜。
走廊上，你拉着我，兴奋地说了会儿话。但是，这兴奋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是保持着浅笑，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太尴尬。
别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了，你转而去问候他们，不过问了我一句，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聚餐。我很爽快地回绝了，然后找了个借口，独自进了教室。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教室里很安静。
只是有好奇者问我：“刚刚谁找你？”
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初中同学。”
是的，你只是我一千多名初中同学中的一个罢了，只是相知得深一些罢了。
手中的书，一页一页慢慢翻过，就好像我在认真品读。只有我一人知道，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书的空白边缘。伪装的情绪，瞒不过自己。微笑的唇，意欲掩盖内心的五味杂陈。
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这两年中，我们唯一的交集，是你写来的一张贺卡和我礼尚往来的回信。除此之外，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闻不问。
其实，从分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会好久不见。但其实，我希望的是，永远不见。
我是一个内向、敏感、自卑的人。
这样的人，通常不讨人喜欢。
但令人失望的是，或许是我把自己的弱点隐藏得太好，又或许是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以至于在外人眼中，我是一个外向、开朗、自信的人。
更令人失望的是，这外人二字，是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所以，我刚来到新学校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是孤零零的一人，却很快和很多人成为了好友。
这群好友里，你是第一个，也是关系最好的那个。
那时候，我们是邻床，常常隔着走廊说一些悄悄话。偶尔分享一些趣事，两个人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用气息偷偷地笑，一边担忧宿管的查寝，一边享受这偷尝禁果的美妙。
大约，女生的友谊，都可以用“形影不离”四个字概括。
早晨一起起床、叠被子、刷牙洗脸。然后穿上鞋去跑操。
解散一声令下，就迅速在人群中找到对方的小手，你拉我扯地冲进食堂。
一边吞食早点一边焦急看表，我们总是能卡在最好的时候吃完，然后飞奔到教室。
我们都是课代表，周二周四我带语文早读，周三周五你带英语早读。
中午下午晚上放学，我们都是一起走。
后来我们都进了学生会，你在教学楼检查卫生，我在寝室里监督纪律，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我们还没睡。
我记得有一个晚上，我们工作完回到寝室，你悄悄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蛋糕分给我——那天开会，我们忙得没时间吃晚饭。生活老师看见了，你忙去和她解释。她对我们很好，让我们去办公室吃，还拿出了零食给我们。我们俩待在小房间里，开心地享受着这顿迟来的晚餐。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橙黄色的灯光，特别温暖。
夏天，我们在操场上飞驰，跑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下，沐浴新鲜的阳光。
冬天，我们在涂鸦墙前复习，在无人处朗读，让寒风裹挟书声向远方飞去。
可惜，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又是一个冬天，风冷，尤其是那天早上。
回班之前，外班的一个女生，找你说了一句话。更准确地说，是质问。
她问你，为什么把她要竞选主席的事情说了出去。你愣住了。因为这件事你只对我说过。走漏消息的人，只能是我。
趁着检查卫生，我们没有参加早读。空旷的操场上，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你很久都没有说话。时间像被冻住，存在于时间中的我，感到寒冷刺骨。
半晌，你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无以作答。
很久，你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我急促而小声的说，不是。
你说，那是为什么？
我还是给不出答案。
最后，你像抓住救命稻草，问，这个话题是谁提起的？
我想了一下，说，是我。
你哽咽了，再没有说话。
我知道，那根你以为的救命稻草，成了压碎我们友谊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你和我若即若离。周围的人都发现了我们的异常。不时有人跑来问我，我们之间怎么了。我只是说，没事。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向我确认，说你告诉她，我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是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我看着那个人脸上嘲讽的颜色，很自如地说，是。
我想，谎言多说几次，自己就会相信了吧。何况我说的，根本算不上谎言。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里形同陌路。你找了其他人陪着，我的身边也逐渐有了很多人。但是这并没有让我好受一点，我越来越懊悔，不是懊悔我的泄密，而是懊悔我的任性。
在那件事之前的一次考试中，我的一篇文章得了最高分。
老师将那篇文章当众念出，有同学来问我，那篇文章中我的好友是不是你。
当然是啦，不是你，还有谁陪我蹲在墙角复习数学，给我讲解零点分段法？
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说，那篇文章就是写的你我的故事，也没有说我真的很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事，更没有说当时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哭了。
我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倔强地保留着这个秘密。
我想告诉你，可我又不太好意思直接和你说。我想以后总有机会说给你听，却不知道，不久的以后，我们就这样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我想，这样也好。
我们索性分开得更干脆一点，我承认我泄密的错误，然后我们因此分开，互不相扰，各自安好。
可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我还是会有不舍。
如果当初我向你解释，我从未想过要将你的秘密说出去，我们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好呢？我想见得到，你一定会了解真相，然后原谅我。但是我担心，原谅之后的友谊，注定不完整。我宁可拿着半块破碎的光洁镜面，也不愿持着一条有裂纹的镜子。即使破镜边框常常割破我的皮肤使我流血，哪怕重圆的镜子里的裂缝细小得看不见。
所以，我从未和你说过，那天的话题，我不曾挑起，我只是不想，牵连进更多的人。
还有，我一直以为，她要竞选主席根本不是一个秘密。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可笑，因为你叮嘱过我，让我不要说出去。但是，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把这个竞选之事告诉我的时候，还同时和我说了另一件事。大概是我会错了意，但那件事，我从来没对人提起。
后来，我们各自有了新的好友，后来，这些影响都烟消云散，后来，我们又开始有了些接触，只是这些时候，我们不约而同选择性遗忘了青春里的那道疤痕。但我们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陌生。
中考最后一道终考铃响彻校园的时候，我知道，我们该散场了。
我很感激你教会我要如何去对待一份友谊。现在的我，早已不似当年任性的自己。我学会接受不完美，学会尽力去挽回，学会珍惜美好。
只是，我们，还是不再见的好。
因为我担心，哪一天我会忍不住和你聊起从前，道出实情和无处安放的情绪，让那些不合时宜的话，重新成为困扰。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就好。
属于我们的时间，已经散场，与其念念不忘，不如天各一方。
故事烩18||等时间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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