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米没想到米老头七十四岁那天走了,以前米老头骂他比这次狠的不计其数,米老头每次都会捶胸顿足骂他不孝子,没想到这次米老头只是捶胸顿足,还没骂他不孝子就眼前一黑再也没站起来了。
哀乐在暮色苍茫的山村回荡,远远悠长,像米老头生前的生生叹息。祠堂里老米看着穿着寿衣满脸青黑直直地躺在门板上的米老头,一言不发,更是流不出一滴泪。长辈们提醒几次没办法,只能花50块钱请一个哭魅人(哭孝人,一般是妇女)。
老米其实不太老,四十岁出头。原来一家三口住在我们村的村口外两百米独成一户。虽然是外姓人独成一户但是没人欺负他们,因为他们祖上在我们那块算是本分的农户,米老头在70年代那会还在生产队当过队长,只是他们家人丁单薄,已经三代单传了。米老头那时候是四十岁才成家生老米的时候四十多岁了,米老头的媳妇是第一任丈夫病死了才改嫁的米老头,那个年代四十岁生子已经算是晚年得子了。生了老米后米老头夫妇俩没再生出孩子来,老米小的时候就是两人的眼珠子。
老米上小学的时候便有了很多玩伴,孩子们起初喜欢去老米家玩,他家吃玩的东西都不少,玩闹终会有人哭,每次老米的妈妈米老婆子总是不分青红皂白骂别人家的孩子,甚至有时候还会动手在这些孩子的屁股上狠狠招呼几巴掌。其实只要是跟老米玩时,老米哭了没有一个能逃出他老妈的巴掌心。渐渐大家都怕了,有一段时间大家去田里摸鱼抓虾,上山打鸟砍柴,下水游泳划船(划船其实是在水里玩香蕉树干)都不带他了。那时候米老婆子都会拿出一些糖果哄大家跟老米玩,老米在学校稍有不愉快米老婆子都会跑去学校找老师,后来老师也不爱管了。
再后来老米到镇上读中学,在那港风古惑仔风靡的年代,老米成了中学的第一批“烂仔”,打架是家常便饭,初三第一个学期把一个同学的手打折后老米就被学校退学了。从此老米白天逗狗遛猫欺负我们这些小学生,晚上骑车去镇上找人喝酒打架。老米横行霸道的生活在一次持刀逼问他爸妈米老头夫妇俩要钱的时候结束了。他被派出所的公安带去教育了2天。不过回来后,还是拿刀相向好几次,每次我的叔伯们都匆忙去劝架。米老婆子都大喊不要报警,不愿老米再被公安带走受罪。过完18岁生日老米跟着大部队出去打工了,只是没多久就连夜逃回来了,听说是在广东碰到更厉害的角色,差点被砍一只手。
那时候老米在家每天虚晃,集结一帮小子在他的房子吃喝猜码。偶尔欺负比他小的孩子,他会叫疯子老林抓女孩子,我那时候被疯子老林抓住,吓得哇哇大哭,老米他们一边指挥一边起哄。老米和疯子老林简直是我童年最大的阴影。很长的一段时间经过老米家门口我都习惯小跑,再有半道遇见我都扭头往山上跑,从山路走去上学。
时间很快老米虚岁二十一岁了,米老头夫妻赶紧建了一层楼房,一排四间很是气派。米老婆子张罗着让媒婆给老米介绍媳妇,媒婆很热情,不过近一点的人家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好不容易远一点的有个姑娘愿意,过来住了一个多月就分手了,原来老米在吵架时把姑娘揍得鼻青脸肿的。从那以后再没听说有人给老米说媳妇,二十几岁的老米又出去打工了,结交了许多猪朋狗友。米老头的造纸生意依然红火,夫妻二人每天披星戴月想着多攒钱,让媒婆再介绍个对象给老米。只是常常事与愿违。
很快老米三十岁了,媳妇还是没见人影,米老头的造纸生意也停止了,日子开始拮据起来,七十岁的夫妻两除了砍竹子制成篾卖给西瓜种植户绑瓜苗,没有别的收入。村里好多人都在广东挣到了钱回家纷纷建起三四层的新房,老米家的一层楼房看起来开始显得寒酸了。不过由于大家都想往路边建房子,老米家靠近路边的一片水田便成了香饽饽。米老头卖四五块田挣了几万块钱,他们把摇摇欲坠的祖屋拆了建成了两层红砖楼房。这时听说老米的小学女同学因为被父母强制嫁人疯掉了,男方把人退了回来,米老婆子便花钱把姑娘领了回来,老米也接受了这个昔日男同学们少年慕艾时的对象,这样也算是双喜临门。不过好景不长,姑娘没生出孩子被送回去了,老米从此好像也歇掉了找媳妇的心思。
老米还是在家里东走西逛,不过他是跟着电工各村去安装电线,国家扶持农民学技术,老米便考了一张电工证,拿到证老米打算改邪归正,好好做事。他偷偷拿米老头的点点积蓄去买了一套电工工具和一辆摩托车,米老头气得跳脚,老米还没来得及解释,米老头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现在留守的老人,需要用手机交农村合作医疗的、充话费的、和子女视频,修修电视机和电饭锅等等的基本是找老米,老米都会一一帮忙解决。老米还会帮村干部下村做宣传,越来越多的人认识这个挎着电工包穿着有点邋遢的老小伙。不过没人找的时候,老米都是沉默寡言的与少年时判若两人。
老米年迈的母亲开始记不清事情看不清事物,不过还是会竖起耳朵听别人讲哪家的姑娘,一直惦记着给老米再讨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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