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去世了。
点开手机,是母亲发过来的信息,
所以想让你回来一趟。
我把词句斟酌了半天,最后才回复了一个字:
恩。
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我坐在飞驰的客车上,看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如残花一般簌簌落下。
我从来都觉得,我和家是一条直线的两个端点,无论隔的有多远,只要沿着这条直线,就一定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到家里面。
爷爷没了,我忽觉慌乱。
母亲又发来信息说,到了灵前,你一定要哭一哭,这是规矩。
这规矩我明白,但我心里只有悲意,却始终不知该如何泪肆横流。
一路上,我不断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到见了棺材,见了照片,自然水到渠成,泪如泉涌。
然而当我真正辗转来到灵堂前,亲眼看到那漆黑沉沉的棺木,和棺木前那无比熟悉的照片那一刻,心中的悲意也似乎一下找不到了。
我仿佛一脚步踏进了不切实际的梦境之中。周围的人那么多,我却一下子手足无措。
没有人会想到,爷爷这么快就离开了。
小妹说,她当天早上去提水的时候,还见到爷爷好好的蹲在门前吃饭,可谁知道自己刚把水放好,爷爷就倒下了。
命运来的如此迅速,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爷爷是吃过饭后去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他曾经摔过一次,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用着药,现在又一次摔到了脑袋,脑部严重淤血,再也疏不通了。
爷爷足足弥留了三天,一直等到父亲和大伯从外地赶回来,来到他的身边,爷爷这才舍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的眼睛失色发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
他说,你爷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但眼泪却一直在流,他心里明白,心里苦啊。
我坐在地上,一边听着父亲讲,一边把手靠在棺木上,试图感受那早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心脏。
爷爷生前话本不多,我和爷爷之间相处的片段也很少,现今将它们一个个从记忆的心脏里挖出来,每一段,都弥足珍贵。
我问父亲,为什么不在爷爷还没有离去的时候叫我回来,好再见最后一面。
父亲长叹,谁又能想得到他会走,心里总是留着一线希望的。
是啊,谁又能想得到,谁又愿意想得到。
爷爷那一辈的兄弟有很多,但都走的差不多了。除了排在第六的爷爷外,我们那里,也就只剩下二爷,五爷和七爷了。
五爷和我爷爷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他的神志不大清楚,时常找这找那,不时还会同我爷爷奶奶吵个不休。
小妹说,爷爷入棺那天,五爷正蹲在家门口翻找他的眼镜,听到哀乐声后便问妹:“外面那又是谁死了?”
小妹回答:“我爷。”
“啥?”
“我爷!”
五爷突然间“呜”的一声悲戚的哭了起来。
五爷一向暴躁,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哭。
听着各种各样真实的细节,我心中怅然生悲,但却始终不知该表达些什么,只是一直坐在棺旁守灵,从中午一直守到黄昏。
偶然间抬起头,看见奶奶独自在灵堂的末处站着,孩子一般侧着身子,有些失落般的无声无息的看着外面的声声嚷嚷。
我站起身子,动了动酸麻的四肢,走到奶奶跟前,却发现奶奶的背不知为何驼的厉害。
“奶,背怎么驼了?”我轻声的问,伸出手来想要帮奶奶扶过来,却感觉那背硬的像铁,怎么也扶不过来。”
我一直未能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忽然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合上眼帘也止不住。
我忽然间想起从前的某个晚上,在那间拥挤的小屋里面,爷爷奶奶都在,说着年轻时候结婚的情形,两位老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真挚而有些羞涩的笑容。
恍惚间,爷爷已去,这一切,如梦一般。
我端着爷爷的遗像,听见耳边痛哭之声此起彼伏,看见披麻戴孝的身影成片匐倒在地。
我只身静静的往前走,像是走在时光的手掌上,一步步的走向过往。
渐渐的,那哭声慢慢消弥,那人影开始模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没有了时间,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光线,没有了尽头,忽然间看到前方有一个苍老的身影在独自蹒跚行走。
“奶,等我一等。”
我紧了几步,扶住了那道身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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