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闹钟的三催四请下勉强撑开眼,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兜头拍掉了那个节奏明快得让人厌烦的“噪音”。
他翻了个身——还是不想起。
昨天中了头奖似的没有加班,十二点刚过就上了床,以为这一觉肯定黑甜到天光,谁知半夜就醒了,还是清醒到可以回复领导电邮的那种醒。
脑子里开堂会一样沸反盈天,各种或正常或飘渺的念头粉墨登场,一场生旦净末丑的大戏直唱到天将蒙蒙亮才偃旗息鼓。然而好景不长,他刚睡入佳境,上班的集结号又无情的吹响了。
赖床的结果是要去挤地铁,早高峰的私家车堪比龟兔赛跑里的那只龟,虽然比睡懒觉的兔子强那么一点,但要等它爬到目的地,估计上司也要你凉凉。
一路追逐着时间,小跑中初秋的风撩起了他来不及去理发店剪短的发尾,透明的阳光洒了他一身爽朗。道旁树的翠叶仿佛能滴下水来,天气好得令人发指,正是一年中最适合郊游的美妙季节。他在心里把“不想上班”咬牙切齿的念了六七八遍,可惜,银行里的存款举着小皮鞭,嘴角一抹阴恻恻的冷笑。
终于挤上媲美鱼罐头的车厢,他喘了口气的同时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今天真的是太晚了,连早饭都忘了买,好在下车的那个站也有一家便利店,随便买个面包打发一下也就罢了。
下车、冲进面包店、选好早饭、结账、冲出地铁站……这一系列的动作应该如行云流水般花不了五分钟。这五分钟有多么宝贵,大概全世界的打工狗们都心领神会。
面包店的收银小姐动作利落,接过他的面包,装袋,扫码,眼睛往读卡器上一扫。顾客与收银员之间都深明在这繁忙的早晨时间具有至高无上的优先权,他们绝不浪费一个字的言语交流,只用眼神你来我往,交易的默契自动达成。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他正掏出钱夹,却听八达通的读卡器上“嘟”的一声,他的面包被人买了!
他愣住了,收银员也愣住了,他们同时瞪向那个插队付款的女客人。
女客人手里拎着一袋面包,正打算转身奔赴忙碌的新一天,不期然被四道愕然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啊。”她蓦地醒悟过来,“我以为……”她看着收银台上的他的面包,“你已经付过钱了,该我了。”方才不知怎么她跟收银员的视线碰了一下,以为就是确认过眼神。
收银员:“……”
他:“……”
都是“五分钟”惹的祸。
怎么办?
他举着钱包,想拍卡没处拍,手里的面包似乎已经不属于他。
收银员说:“要不先生你给小姐五块钱,啊,不对,是小姐给先生……啊,也不对……小姐你的面包是多少钱来着?”
本来一个小学生就能解决的算术问题,在“五分钟”和他们身后的人龙的压力下变成了奥数题。
他有一个挺好使的脑子,也很想帮着收银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他跟她跟读卡器还有两个面包之间难题,可惜睡眠不足加上地铁里挤出的一身汗实在是太拖后腿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年轻的女顾客忽而一笑:“不用算了,就当我请这位先生吃面包好了。”
这里的疫情还没结束,女顾客戴着口罩,之所以说她年轻,是因为那双眼睛让人想起拥挤昏暗的地铁站外还有阳光。
他忙说:“这怎么行?”
“没事。”女顾客把自己的面包递给收银员,一面迅速拍卡结账。
后面的顾客立马上前填补了他们的位置,他追着女顾客出了面包店。
“我差你多少钱?”他有点心虚的打开钱夹,这个无纸化的年代,男人的现金也成了稀罕物了,他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零钱。
“不用不用。”女顾客笑着摆手,“大家这么有缘,请你吃。”
她向他摆摆手,汇入城市的人流中,再次从有缘变为一个陌生人。
他回到办公室啃面包的时候,被落地玻璃隔了一层的秋阳华丽丽的在他办公桌上铺出一条光毯。
昨天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个地方,他一伸手就拉下了百叶窗,因为室内照明很好,并不需要多事的紫外线来打扰。
可是今天,他喜欢被这光照得眯起眼睛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的心情无端端的好起来。
这个小故事并没有后续,“有缘”定格在面包店外的那个瞬间,而“陌生人”是这个城市里两个忙碌白领的最终关系。
无关浪漫,无关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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