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家 前头爷

作者: 秋天的文字 | 来源:发表于2022-10-31 18:54 被阅读0次

          七伯家院子前面有很宽阔的几间大房,是草房子。院子是东西走向的,大房子便坐西向东,七伯家孩子多,靠北边一间从中间隔开,大树哥二树哥各占一半。靠南的一间住着一位老人。他七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留着小胡须,戴着石头镜。头上长年戴着黑色圆顶的小帽。他有时候取下眼镜,眼睛红且有点烂。一年四季都是蓝布大褂子。因为住在七伯家院子前面,七伯的孩子们都叫他前头爷。

            前头爷是外地口音,也许是四川,也许是河南,他跟七伯弟兄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为什么住在七伯家的前院房中,不得而知。有人说,前面的大房就是前头爷盖的,七伯的孩子住的前头爷的房子,也有人说,七伯的父亲从老家迁过来的时候收留了这个同样是外乡人的外乡人,在上一辈的时候就住在那里的。七伯的父亲过世多年,没有人再去探究这件事。

          大房子南北两边都住了人,中间两件即可以存放农具,也是从外面进入七伯家院子的通道,大门就在大房子的中间开着,是一道单扇的黑漆木门。这间大房子是草顶的。年深日久,草房顶上的草是黑褐色的。冬天的时候,冰溜子顺着房檐挂下来,一根根,像透明的倒挂的竹笋。

          前头爷那间屋子门开外堂屋当中,只有一个朝西边的窗户。房子跨度大,前头爷的房子里终年光线暗淡。他屋中的墙壁上糊贴着报纸,年深日久,报纸发黄;屋顶本来是竹子编成的顶棚,为了防止从上边漏下灰土,也糊上了报纸,同样是黄颜色的,看不清是哪年哪月的。临床的大炕上被褥铺盖都是黑色或者灰色,不知道是太旧太脏还是本来颜色。宽大的木炕边黝黑发亮。靠南墙一溜摆是黑色的大木柜子,脸盆架子,小小的案板。靠东头墙角是土坯垒成的灶台。跟前放的时米面袋子,装酱醋油的坛子。前头爷的标配是一根长烟杆,一个大搪瓷茶缸。他总是在大房子门外面的大石头坐着,抽着烟,喝着茶,和蔼地跟邻家的老人们聊着天,拖着外地口音,不过大家,特别是老人们,都能听得懂。

    前头爷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有时候打猎,他有一根长猎枪。所猎野兔居多。猎物可以拿到集镇上卖钱。他一个人过活,手头比较宽裕。过年的时候,凡是到他跟前去过的孩子们,都能领到几毛钱的压岁钱。整个冬天,常有村里的老头们来他的房子里玩,扑克牌是长绺的,叫做花花,几牛几驴几摆,吆喝大半个晚上。

    花花牌

        大房子门外的檐下,长年存着青干草,有半人高。有一年夏天的傍晚,很多人在村头树下乘凉,村头离七伯家就一二十米远。雨四姐玩够了准备回家,走到黑木大门口发出了尖叫,前头爷从人群里跑回去,抄起门前靠着的大铁锨拍上半墙,一只顶着蛋壳的黄鼠狼应声掉下来。前头爷拉着雨四姐,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慰一番,呵呵笑,告诉看热闹的众人,檐下的干草里藏了一窝黄鼠狼,他几次发现鸡蛋少了,才抓住了一只。前头爷为自己的战绩而洋洋得意起来。

        夏天的西瓜,前头爷常买来吃。也招呼七伯家的孩子们吃,有时候碰上串门的邻居,也热情招待。红壤黑子的花皮西瓜真甜,但是那一年有了黄瓤西瓜,甜不甜呢?前头爷杀开一只来,拿起一牙尝一口,甜的,随手让给邻居的大叔,兴奋地叫喊着,甜呢,甜呢,吃吧吃吧……小胡子颤动。

          味精进入人们的生活的时候,前头爷叶尝了鲜。不过他的尝鲜很特别。年跟的时候七妈也破天荒做了糯米醪糟,端给前头爷一碗。七妈手艺一般。本来醪糟是带着酒味儿的甜,七妈做的,不知道是酒粬放多了还是少了,不知道是热炕温度高了还是低了,总之,醪糟味道不够。米没有发起来,醪糟汤是混浊的,闻起来也没有酒香味儿。没有味道的醪糟怎么能喝呢?有办法,前头爷把味精放进去了。他认为味精就是增加味道的。不知道放了味精的醪糟是个啥味道,前头爷很节俭,也不肯把他新发明的醪糟分给别人喝。那个正月里,前头爷把他新发明的多味儿醪糟喝了很长时间。

          前头爷在一个秋天去世。因为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他的白茬棺木还没有上土漆。七伯弟兄俩就在大房子的堂屋架起长凳,拿洋漆给前头爷漆了棺材,给他穿上新的蓝布大衣服,吹吹打打,七伯弟兄两家的孩子们头上带着白布跟着送葬。村里一起送他到公坟的人很多。每一年清明或者冬至,前头爷的坟上都有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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