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我有一本祖传的书

牛棚里挖出来的时候

铁匣子生锈腐朽

书完好如初

扉页上的名字我认得

很久以前吊死在牛棚里的

这书的主人我的老祖父

庄上放羊的王老三

卷旱烟也吸水烟

他鼻孔里喷着雾

在我喂饱了他的山羊后

慢悠悠讲着庄里的事

“你太爷是个疯子”

王老三吸一口旱烟

吐出来一阵雾

绕着山梁转着圈

他说有一本书

是屈原跳河后的楚辞

也是孔子穷困中的家书

那个叫司马迁的人

又改了书的名字

一个雄鸡高歌的夜晚

它从刻着图腾的书架上消失了

百年后人们叫它唐诗宋词

大革命的时候

王麻子抄了你的家

他烧了很多东西

你太爷的砚台

挂在堂屋的孔子像

你太爷吊死在牛棚里

他埋掉了他的书

我三十岁成了家

婆娘是王老三的小女儿

庄里的一朵花

她要在牛棚里种洋芋

挖地三尺没落下一处

铁盒子碰着锄头

我家的书出了土

古铜色的书皮上没有字

我给它起不了名字

我现在是庄里的大户

王老三的女儿做了主

把书买给了省城的当铺

我爱她千百回

存折上有了一长串数字

我聪明的婆娘

能干的妻

我说大门上写耕读第

我的妻她不依

“咋们家可有书”

新院的大门很气派

王老三很满意

我有时候也发发呆

北风起的年月里

我抱着王老三家的后代

坐在门前的石板上

教他认那几个大字

朱红色的匾牌上写着

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