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快节奏城市的都市人也许都有一块隐隐的心病,有些事情一旦有了规律反而会让人无法心安,害怕有一天要面对戛然而止。
就像我和克拉克的每周一见,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通常我从储物柜里拿到笔记本以后的第二个晚上,我们会在头发浓密的老板娘昏暗的小店里见面。
没有菜单,老板娘煮什么我们就跟着吃什么。
我们的谈话内容都围绕着这个叫“暗系治愈者”的故事,倒也轻松自在。
比如说,我会很老实地承认我去买了《老师的提包》,但是却没有看完,因为“实在太过细腻”;她也会和我说Miranda是照着她上家公司一个“碧池女老板”的样子来写的,没错,克拉克会叫人家碧池,而且是很一本正经像在用牛顿第三定律和小朋友解释为什么飞机能在天上飞的口吻:“我觉得这个碧池脑子有毛病的呀。”
有时我们一起目不转睛望着散发诱人橙色的新鲜海胆。
“做一个智性恋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开始发问。
“我以前是,现在不是。”
“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因为我发现长得恶劣的人就是有问题的,好看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个也太有失偏颇了吧!”我忍不住笑。
“真的呀,就是这样的。”
有时她会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神色,看着我用筷子戳冷豆腐。
“为什么要把故事背景选在巴黎呢?“
“不然呢?难道这种场景应该发生在莫斯科?”
也有她抱着手臂眼神游离的时刻。
“我问你,你被女生问到过最奇怪的问题是什么。” 她说。
“这是哪一出?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了。”
“因为我下一章有点写不下去了。”
“写不出也很正常啊。”
“快说,你被女生问到过最奇怪的问题是什么。”
“我想想…”我垂下脑袋闭上眼睛。“哦,我初中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女生,喜欢了很多年,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问我一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
“那你问了她什么问题?”
“我忘记了。”
我突然听到身后的吧台里面有吃吃的笑声,还有一块在动的浓密头顶。
还有一次,我们聊到了音乐剧的事情。
“我非常喜欢看音乐剧。”克拉克说。
“唱唱跳跳的这种吗?“
“是啊,我以前喜欢看歌舞片,红磨坊啊,芝加哥啊,看了很多很多遍。后来去欧洲总会想办法抽半天去看现场的音乐剧,运气一直很好,总能坐到又靠前又当中的位子。”
“我倒是没有看过一部完整的音乐剧哎,除了多年以前歌剧魅影来上海演出,但我睡着了…因为舞台非常黑…“
“音乐剧是非常治愈的东西。我笔记本里就有Kinky Boots和Rent这两部,下次找个能自己放映片子的地方,你一定要看。”
这时后方的老板娘突然拿出一个小盒子。 “我儿子回日本念书前留给我的,这个是不是叫便携式投影仪…”
克拉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老板娘,关灯,一起看吧。”
她拖着腮帮子在黑暗中脸庞上浮动着色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像是追逐着萤火虫之光的小女孩一样,在哈哈大笑忍俊不禁的时刻,又会忍不住抓住我的胳膊前仰后合,这样的她让我不忍心在音乐剧结束的时刻去看她的表情。
“那个上海中介老阿姨今天有没有打电话给你?”卉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我眼前闪着光芒的舞台一下子消失了,出租房的白墙就在面前,电视机上方的那个大洞我们住进来一年了还没有去补过,卉总是很害怕这个洞里会有什么不明生物钻出来。
“没有吧。”
“她今天打电话给我了,神秘兮兮的,说她那里有一套房子,独家的,朝向地段都很好,让我们赶紧去看,我明天要去次海宁,后天吧,看完以后我们回你爸妈家吃饭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放了个响屁。
后天?我吃饭前刚刚收到克拉克的私信,明早可以去取笔记本。
按照我们那从未说出口的约定规律,后天晚上就是我们见面的时间。
“怎么了,你后天有事吗?”卉一向敏锐。
“后天晚上我有个老同学约我见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有哪个老同学是卉不认识的?就算是尚未见过面的老朋友,卉说要一同前往,也无可厚非。
但我深深地预感到,我和克拉克见面的那个规律性只要被打破,就不再会有可能恢复这个我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期盼的习惯了。
“这样子的啊。”卉丝毫没有不快,让我松了口气。“那周六去看吧,我和老阿姨打个电话一会儿。”
我们一起喝着土耳其苹果茶,方糖在小茶杯底部慵懒地分解着自己。
“小一的原型是谁?”
“嗯…我们公司楼下星巴克的小哥啊。”
“真的是星巴克小哥?”
“对啊,起码我借用了他的外貌哦。至于性格的话,我也不知道。”
“那...斯嘉最后会选择谁?”
“你觉得呢?”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的感觉…是她会选择罗爵,小一只是悲情的男二号。”
“怎么说?”
“是对遗憾的一种补足,既然是一个看似荒诞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故事,就能做到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弥补过去所失去的东西。”
克拉克没有否认,她拿勺子搅着杯子底部。
“那罗爵的原形呢?” 克拉克表情非常细微地变化了一下。
“很重要吗?“
木门猛地被拉开,一阵冷风毫无预期地灌进来,我因为惊讶几乎弹跳起来,老板娘在身后喊了一声:“我们现在不营业。”
卉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
“你好呀。”她对克拉克甜甜地笑着,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就想,怎么会有阿蓝的老同学是我不认识的,原来是个气质美女。你好瘦,羡慕你,你看我,都胖的不行。”
我简直不敢看克拉克的脸。
一小时以后,几杯清酒下肚,卉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东倒西歪。
我则第一次见到克拉克的交际模式,大感意外。她非常的大方和健谈,对于卉的行业也很了解,两个人光谈电商和物流的话题就感觉相见恨晚,让我对女人这个生物有了新的认识。
周六清晨,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狗走在路上,但行人都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一般,小狗的皮毛很是温暖,它身上没有伤口,但我能感觉到它的灵魂在慢慢流失,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昏天暗地睡了好久,看下手机,才5点半。
卉不在身边,她有早上起来去跑步的习惯,而且作息极不规律。
我揉着眼睛走到客厅,看到卉坐在窗边,天空已经灰蒙蒙地有一些发白,但路灯都还亮着。卉的面孔从窗上倒映出来,轮廓模糊五官清晰。
那本笔记本被放在脚边摊开着。
昨晚因为卉的突然到来,我没有机会把笔记本交还给克拉克,只能带了回来。
卉转过来看着我,咧嘴笑了一下。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昨晚第一次用定位找你。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你们也没有乱搞。我看了她写的这个,挺文艺的,不过有几个地方我觉得看起来有点奇怪,我拿笔都在旁边标注了。女生也给点意见,这个故事才写的好嘛。”
她弯下身子拾起笔记本递给我,又猛的捶打了一下我的胸脯。
“再睡一会儿吧,下午还要去看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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