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的一字一句全都印在了沈婉仪心头,还未回过神来,众人先乱了方寸。
“娘娘,请不要让卑职为难,您这么做让卑职如何交差?”官差老大有些气息不稳,三角眼也慌了,五六人都傻了眼,不知所措。
“哼,两个丫头而已,留下她们有何不可?出了事来找本宫便可。”声色俱厉,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解开锁链!”兵卒向三角眼呵斥道。三角眼敢怒不敢言,“小人明白,这就解开”,随即拿着钥匙,走上前瞪了两人一眼,哗啦一声,锁链落地。
“两个丫头,过来吧”,妇人轻声唤她,似有笑意。
沈婉仪如梦初醒,心头的大石落得太快,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沈婉琳僵了僵,看着自己带着锁痕的手腕,半晌推了推姐姐,喜不自禁,“姐姐,姐姐,快谢谢娘娘,我们得救了。。”
她这才俯身再次向那妇人叩拜,言语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谢娘娘,此恩罪女与家妹必将铭记在心。”
那妇人却只是笑。
二人互相扶持着站起,官差老大看着二人走远,沉默不语。
“带她们去徐公公那儿”,妇人打了个呵欠,“好了,我累了,准备起行吧”。妇人有些困倦,不再理会众人。士卒得令,重整阵势,就要离去。
差役不敢起身,凑拢过来:“头,人被丽妃要去了,我们可怎么办?”
有人接道:“还能怎么办,王公贵族都是这样,只能向上头禀报,大不了被打个半死。”
“嘘,小声点,还没走远呢”“我看肯定还要罚俸。。。”差役讨论着事后该怎么办,那官差老大却只是跪地抬头看着被士卒挡住的马车,表情僵硬,喃喃自语:“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沈婉仪和妹妹走向队伍,前后的士卒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隔着士卒见马车身边的侍女,各有美态,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衫,和妹妹挽着手走向仆从的队伍。
“徐公公是谁啊?”,沈婉琳眨着大眼,环顾四周,满脸疑惑。沈婉仪捏了捏她的手,皱着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多话,上马车!”骑兵中的一个青年皱眉提醒,语气不耐。沈婉仪看他一眼,不知其意。“上来说话!”,身旁一辆朴素的暗红色马车车帘掀开,探出一个四十余岁的“老者”,带着冠帽,白发皤然,身穿紫色长衫,手持拂尘,慈眉善目。
两人明白,这是内侍,应该就是栗妃口中的“徐公公”了。没有犹豫,沈婉仪拉着妹妹一掀裙摆,踏进马车。
车内很宽敞,干净整洁,有软垫和案桌,桌上有茶水和糕点,车壁上是一些装饰的摆件,徐公公尊上而坐。
“起驾!”不知谁喊了一声号,大队人马开始前行。
二女最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差役,内心五味杂陈。
马车晃动起来,沈婉仪低头不语,婉琳则摆弄着小手。
徐公公打量着面前蓬头垢面的两个女娃,面露笑意:“两个小妮子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咱家看着很是喜欢”。
没有人应答。
“咕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声音,打破了沉默。
“呵呵,都饿了吧,来,吃些糕点,”徐公公将盘子推到二人面前,末了补了句:“大家都要赶路,体力充盈些才好!”
妹妹听罢吞口唾沫,伸出小手拿了糕点便往嘴里送,刚咬下一块便大口嚼了起来,又给沈婉仪拿了一块:“姐姐,好吃!”
沈婉仪接过,看着徐公公,凝眉不语。
徐公公将她们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付之一笑:“咱家是平康王府的总管,本名徐镇元,你们叫什么名字,都多大了?”他笑语,抱着拂尘在二人眼中游移。
“我叫沈婉仪,今年十三岁,妹妹沈婉琳,比我小一岁!”她淡淡回答。
正了正身,徐镇元又道:“对你爹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二女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婉琳皱着细眉思索了一会,开口道:“爹爹从来没有得罪过谁,一定是有人要害他!”
徐镇元摇了摇头,“你们还小,这话可不能乱说,沈渊的罪名可不小!”
“朝中之事爹爹从不曾与我们说过一句,即便是抄家之前,爹爹也只是有些萎靡,与往常并无差异,我与妹妹只当爹爹遇事不顺,却不知竟是此等大事。。”沈婉仪抓紧了裙角,抿着嘴唇。
徐镇元闻此,微微皱了皱眉头,“后来呢?”
妹妹接过话头,回忆着4天前的事,轻语道:“后来,有人传旨,说爹爹结党营私,那传话之人刚刚宣读完毕,府中上下便一片哗然,爹爹也似五雷轰顶,颓然倒地,我与姐姐当时还不相信,直到屋子被人贴了封条,仆人被遣散,爹爹哥哥被那些官差押走,我们才算彻底明白了”。。。
原本属于自己的家,这辈子却连看一眼都是奢望,自由也都没有。
要去哪里也浑然不知,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再有。
曾经对下人呼来喝去,诸多要求,如今要仰仗别人存活,真是世事难料。
“自娘亲去世以后,爹爹对我们更加宠爱。。。”妹妹声音暗哑起来,闭了闭眼:”都是婉琳不好,改不掉贪玩的毛病,爹爹在天之灵怕是不能安心。。。”
声音渐小,妹妹抹着眼泪,低声啜泣。
沈婉仪咬咬唇轻声呵斥:“婉琳,不许哭,爹爹说过的!”
徐镇元眸光一闪,轻声问她:“你爹还说过什么?”
她稚嫩的小脸上多了些愤恨之色:“那时仆从四散,我拉着爹爹的手惊恐不已,慌忙问爹爹怎么回事,爹爹只道他奉公守法,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如此。。”
徐镇元用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叹了一声:“此事不可妄议。。。比起这个,先留住性命才是要紧”。
马车又走了一段,沈婉琳吃着糕点,兀自嘟囔着,“也不知这马车要行多久!”
“今日,才不过第2日,去幽州还需大半个月呢”徐镇元似笑非笑,不疾不徐:“今晚可以歇一歇,娘娘累了,要宿在封宁太守府。”
沈婉仪一怔,封宁的胡太守,就是她和妹妹要去服侍的主子,去了那里,难免露出马脚。
“你们入了王府,切记不能向他人提起过往,这会为娘娘带来麻烦,咱家会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待会车子停下的时候,跟着我走”。
二人点点头,马车再次恢复了宁静。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围观的人们早已散去,落叶翻飞,平康王的人马在萧瑟的秋风里渐渐隐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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