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花开》

作者: 孙仁芳 | 来源:发表于2018-07-23 21:15 被阅读90次
    《幸福花开》

    夏蝉声声,把晒干的玫瑰花泡入水,叶托舒展,花瓣儿徐出,轻柔娉婷,一片片,在水里轻舞飞扬。

    那年,港湾路两旁的树叶把阳光阻挡,密密匝匝搭出一片天穹,林荫盛景。

    她来见工时只有19岁,白衬衫深色西裤圆头鞋,款式老得和花季年龄搭不上边。坐在铁花斑马纹的试鞋沙发上,弯着背叉着腿,像干粗活的男人一样,把两个手肘压在膝盖上,小小的眼睛若有所思。我摇摇头说,女孩子不可以这样坐,要合腿挺腰。她羞涩笑了,露齿洁白,马上改了坐姿。

    工资不高,工作时间长。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她说,其实只读到小学,农村孩子都早早出来打工,哥嫂在市场卖菜,每天天刚亮,就得去市场帮忙。商场开门,正好哥嫂收档了,就来找份工。

    细妹上手很快,整理仓库,出入数核对,店务搞得井井有条。她能说会道,眉毛有点可爱的小八字,眼睛却极有神。因为爱笑,性格爽朗,非常讨人喜欢。试用期一过,我买了套佐丹奴给她,红色T,牛仔裤,映衬着19岁美好年华,人立马光鲜亮丽起来。接过衣服,细妹很激动,说这辈子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说属猴和属猪是好搭档,适合长久合作。

    在加盟一年某品牌后,公司决定自创品牌。店铺重新装修,收银桌经常盛满鲜花,摆着黄色碎花茶具,和熟客泡茶聊天,音响播放着喜爱的歌,每季海报色彩斑斓。由于是中高端女皮具,而周围大部分是时装店,很快脱颖而出。厂家也大力支持,给予代销和100%换货。二楼还有经营三年的干花店和六十多平米的时装店,也积累不少优质客户。注册的品牌已找到大厂加工,价格有优势,质量好款式新。口碑再一传,熟客是越来越多。我每天跑上跑下,插花,和时装店熟客寒暄问好,评头论足。三楼的店,细妹照看着,人少时,她就练字,说喜欢我的字,一板一眼地模仿,半年下来,竟也笔画圆润,字迹娟秀。我笑她,若以字取人,起码也有高中了。细妹好学,我也乐得给她讲解营销知识,她像块海绵汲取,活学活用,更是越来越会打扮。我们谈天说地,她讲乡村野趣,我讲城市生活。不同的成长背景为对方带来新鲜话题。夜晚下班,特意开车送她,亲密得像俩姐妹。

    冬去春来,絮云把广州的蓝天衬得柔柔软软,黄埔人脱去外套,直接穿上短袖。有一天,细妹带来了男朋友。阿祥,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体格健硕。身穿黑背心,两个拳头紧握,手肘微弯,像大螃蟹的钳子。他沉默殷勤,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敏感。站在细妹旁边,个头稍矮,两人长得相像。细妹开始恋爱,恋爱的细妹一扫暗淡无光的肤色,笑容温柔羞涩。从此,细妹的喜怒哀乐与阿祥紧紧紧相连,听到阿祥要接她下班,脸颊飞着红晕,家乡话更是说得细语微澜。有次愉快地对我说,得请会儿假,去帮他挑双鞋。从二楼窗户正好看到她们过马路,俩人离有一米多,细妹欢快匆忙,阿祥慢悠悠跟后,像两个不经心的人。忽然,一辆巴士冲过来,我的心也提起来,巴士很快急刹,一阵尖锐声响彻,愣住细妹,她像被吓到,巴士司机侧头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扬起灰尘。细妹捂着嘴,抚了抚胸,才继续走。阿祥插着腰,皱着眉,怒视着远去的巴士。

    临街商业氛围越来越浓。虽然三楼生意不错,但市政有新规划,附近也新建了商场,公司买店铺开分店,我盘算着三楼什么时候搬?细妹不同意,抿着嘴直摇头,眼眶红红,说不舍得。两年了,这里有她成长的蜕变与骄傲,不想放弃。我跟她分析前景,劝慰她,像哄妹妹般,安排她做新店长。

    新店在一楼,面积是之前的三倍。我教细妹用电脑管理库存,细妹从抗拒到融入,甚至会培训新手了。她们穿着整齐,有时单膝跪地,为试鞋女人系扣,有时帮客人保养皮包,她们释放着磁铁般的引力,谦恭地对待每一位女王,从而赢得女王们认可。细妹信心十足,工作卖力,她为自己的职位自豪,她笑容恭维而亲切,轻柔有力地让熟客们念念不忘。每年春节,都有客人来给她发利是。但她的眉头却越来越紧锁,本来一团温柔的眼睛尽是问号和忧伤,有时突然说要回乡下,有时接完电话,坐地上号啕大哭。她感觉自己要被丢弃了,飘飘忽忽,虽没有被砸到地上,但勒在空中相当难受。一切归于恋爱。恋爱有时是魔鬼,充满着孤注一掷。阿祥没有工作,好吸烟喝酒泡吧。细妹期待他有份工作,盘算着考个大车牌。新来的工仔则暗示,阿祥约会她。我劝嘱细妹,和玩心太重的男人相处,会得不到爱惜。但恋爱中的细妹沉迷不悟。

    夏天,晚霞漫天。祥仔开着摩托车风风火火,载着细妹,从小巷驶出马路,“嘭”撞到私家车,摩托车飞起来,阿祥腿断了,细妹吓得软在地上。她慌慌张张地说要去照顾阿祥,拿了张沙滩椅直奔医院,阿祥满头扎着纱布,左腿打着石膏,动弹不得。细妹连续熬着通宵,面容憔悴,手臂尽是蚊子包。

    三个月后,阿祥出院。细妹上班,她很快乐,从爽朗的笑声里听得出,阿祥对她很好。她容光焕发,面颊飞红。他们开始为索赔奔波。警察扣了双方车辆,私家车主人告阿祥超速无证驾驶,双方争辩不休,拖延到最后,对方仅同意报销住院医药费,其余弃车拒赔。有点悻悻然,可这并不影响她们的感情,俩人成双成对出入,没过多久,细妹怀孕。她可惜地叹道,阿祥没有收入,成家尚早。就在某握手楼的私人诊所里,可怜地堕胎了。

    从此,细妹更是全身心投入工作。她努力,有所成就。而阿祥依然吊儿郎当,喝酒,若隐若现。

    2004年广州申办亚运会成功,这为市场带来前所未有的商机。大沙地的人穿梭不停,空气中充满着兴高采烈,专卖店精致的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人们来来往往,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大家生意兴隆,见面笑呵呵。细妹跟我说,她想买房,还差三万,希望能预支工资,我想也不想答应了。她们在附近买了二手楼,有了房子,细妹和阿祥物色好日子结婚了。阿祥的大车驾驶证也拿到手,工作有着落了。虽然是散工,但开发区附近物流公司多,只要能吃苦,货车司机收入颇高,阿祥因此结交不少同行,他们互相接单,唱k喝酒,偶尔也带上细妹。六年来,细妹和阿祥算在广州稳定下来。阿祥的司机佬朋友越来越多,称兄道弟,花天酒地,早出晚归,收入也就时有时无。细妹也不计较,女汉子搬挑起养家责任。

    直到有一天,细妹在仓库里哭得稀里哗啦。我推门而进,她抬起头,满泪水告诉我,阿祥有外遇,她要离婚,对方怀孕了,19岁的本地女孩。这时的阿祥倒是紧张起来,秃鹰般的眼神地扫向细妹,那神情忧戚,也许是好不容易到手的房子要飞了?他开始每晚接细妹下班。细妹绷着脸,默不作声,她厌恶阿祥的行为,却又享受这种变化时,阿祥对她的怜惜。阿祥死缠不分手,最终没有离婚。女孩子堕胎了,阿祥和她分手,像个废弃的地方,从此没有来往。

    细妹开始调理身体,也不再像块被揉搓的橡皮泥,任人方圆。争强好胜的本质全部被唤醒,内心的愤怒转化为坚强。这时的阿祥倒是勤快,每天开着货柜车在城市与城市间奔波,赚的钱悉数交细妹。细妹求子心切,砸钱做试管婴儿。试管没成功,从病床欠起身,窗外的光透过树叶照射进来,自是觉得碎了一地。她不甘心,又做一次,仍是石沉大海。十几万元打了漂。一灰心,放弃治疗。这一放弃,身体其实也调好了,很快好孕!第二年,细妹生下大儿子。孩子集中父母优点,帅气聪明,细妹乐得做起全职妈妈。阿祥每天哼着歌儿,赶回家陪老婆孩子,心甘情愿成为家庭的经济支柱。

    再见细妹时,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幸福地告诉我,阿祥早和那帮司机断了来往,买了大车请人开,又在市场做批发。她说,我的店就是社会大学,她在这里学习成长,见识不同的人生,收获书本里没有的知识,更愿意叫我古老师。我笑笑,给她续了杯茶。

    这时,玫瑰花全力盛开,花瓣儿已褪去华美,由浓转淡。花的香馥,温在水里,呷一口,更馨香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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