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来捋香椿
文/陈晋华
当春风猫着腰在我们身边晃荡时,我的乡亲们便会挎上小竹篮,田间地头、沟沟坎坎,个把钟头,便可挑回满篮肥嫩的野菜。等到荠菜装饰了农家的餐桌,变幻成春卷、水饺馅儿,香味飘满大街小巷时,我的一颗吃货心也禁不住蠢蠢欲动起来,飞向高墙之外,飞向无边旷野,飞向河边沟头。
我要寻一捧香椿叶。
不记得什么时候喜欢上吃香椿叶的。记忆中,爸爸每年都会早早地捋下紫红色的嫩香椿叶,把它们切成碎末儿,然后腌制起来装进罐头瓶。
早晨喝粥时,爸爸总要挑上几筷子。看着他吃一口咂咂嘴陶醉的模样,我总要忍不住咽几下口水。可妈妈从来不吃,说有一股子怪味儿。我凑到瓶口闻闻,果真和我们吃的咸菜萝卜干大不一样,便也不敢尝试。
我们这边似是很少见香椿。臭椿倒是随处生根,远远便能嗅得到它的异味,很惹人生厌。我家门前的小河边却长了一溜儿香椿树。爸爸说,这多亏他当年退伍时从山东带回家的两棵小香椿苗。可不知什么原因,我的邻居们从不来小河边采摘香椿叶。
这香椿树很是泼辣。每年春天,树根边便会爆出一簇簇幼苗,几场春雨过后便蹭蹭蹭直往上冒,一眨眼,树冠就蓬蓬勃勃起来。可惜它们再招摇也少有人问津,爸爸只得拔了扔掉,最后只留下已经长得很粗壮的三棵。
等上了学,书渐渐读多了,便了解到香椿的诸多妙处。原来,香椿被称为“树上蔬菜”,是香椿树的嫩芽。每年春季谷雨前后,采下香椿的嫩芽,炒鸡蛋、 炒竹笋、凉拌、腌香椿……作为吃货达人,苏轼还曾为它赋诗“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于是,我的早餐碗中便常常都撒满细碎的香椿叶,和着粘稠的玉米粥一起下肚,果真是回味无穷呢。
后来工作离家远了,便不能常吃到香椿,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爸爸偶尔会捎来一小罐腌制好的香椿叶。先生和女儿不喜,我便乐得一人独享。近几年,爸爸腿脚越来越不灵便,香椿树也实在是太高大了,便不再腌制。我便也渐渐淡忘了它。
前年夏天,一个朋友从淮安回来,神神秘秘地给我一盒土特产。打开一看,竟然是已经脱水的香椿。只是那叶子委实太大,茎条也实在太粗,吃起来全然没有了那种嫩滑爽口的感觉。
不过,倒是勾起了我的馋虫。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跑到菜市场,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竟然真的看到了几小捆用橡皮筋绑着的嫩叶,放在脸盆里销售。
我兴冲冲地买回一小把,洗净放入沸水中焯,然后切成几厘米的小段儿,撒入细盐,淋上酱油,滴几滴香油,一盘香喷喷的翡翠便成了当天餐桌上的稀客。也许换了个模样,这一次的香椿很快便一扫而空,先生和女儿连声赞好。我趁机给他们洗脑:“早在汉代,食用香椿就曾与荔枝一起作为南北两大贡品,深受皇帝和宫廷贵人的喜爱呢。”
去年春天逛超市的时候,竟然也发现了一捆捆香椿头,只是看它们的色相,已似不够新鲜。于是便想起让爸爸给我留两棵香椿苗。谁想,电话后没几天,爸爸竟然乘车过来了,不仅带来好几棵幼苗,还将刚腌制的两小瓶香椿带来了。
爸爸很高兴,说,本打算把那三棵成材的香椿给砍了,反正也没旁人吃。可是,去年年底,邻村几个人找到他要香椿苗,说患了一种什么病,医生让春季多吃香椿头。他兴奋地说,这不,我选了最好的几棵给你,这里长两棵,老家再长两棵,还有的你分给邻居们吧,这东西好着呢。
我乐滋滋地将它们一一安置妥当,可是不知是因为土质不好还是别的原因,这几棵的叶子似乎没有那么香浓,于是便由着它们自由生长。倒是后来去西溪植物园溜达时,在一个偏僻的小渠边看到了一棵瘦瘦的香椿苗长在石板边。它是那么瘦小,只几片嫩红的叶在春风中瑟瑟着,便没有忍心采摘。
也许爸爸感应到了我的渴望,有一天竟然托人给我稍来了一小捆。看着那熟悉的颜色,我忍不住鼻头发酸,闭上眼使劲地嗅。因为,那是,爸爸的味道。
又是三月。窗外,春风浩荡,花香满天。我却嗅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
我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香椿,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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