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边运动边听书,听到梁实秋的《豆腐》,我的思想就开了小差。
梁实秋写了几种喜欢的豆腐吃法,譬如香椿拌豆腐、黄瓜拌豆腐、皮蛋拌豆腐、鸡刨豆腐、锅塌豆腐,还有冻豆腐,我心里暗自以为这些都是富贵的吃法,我记忆中的豆腐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是不喜欢豆腐的,不知道是不喜欢里面稍带腥气的味道,还是不喜欢以豆腐为奢侈品的岁月。
非常奇妙,无论是从前听到悠长响亮带着抑扬顿挫的“豆~~腐~~”的叫卖声,还是后来特有的卖豆腐敲着的铃铛声,亦或是时至今日经过路边卖豆腐的摊位,我都不自觉的想起我家的小屋、小炕、小桌,和桌上一碗葱拌豆腐或者土豆炖豆腐。
小时候虽然几经搬家,但是我家或房前或屋后总有一片小菜园,不仅夏天秋天能够自给自足,还可以储存白菜、萝卜、土豆这些过冬的菜,因此一年里,蔬菜最紧缺的就是春季。
春天储存的冬菜吃的差不多了,菜地里还是一片荒芜。吃饭时,饭桌上时不时会只有主食,外加一碟咸菜,有时主食是玉米面窝头、发糕,老妈会用葱花酱油加几滴香油冲这么一碗汤给我们。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外面“豆~~腐~~”的叫卖声就成了最大的诱惑。
偶而也会买豆腐。一手紧攥着几个硬币,另一手拿着碗,急匆匆的往外跑,生怕去晚了,那豆腐盘子是空的。
待气喘吁吁站到豆腐盘前,把攥的带着汗味儿的硬币交给豆腐匠,两只眼睛盯着豆腐盘,看豆腐匠将一块长方形压着塑料的木块拿起来,然后掀起盖着的塑料,眼睛快速的扫过豆腐盘,盘算着能不能要到贴着边上的一块,因为四周挨着豆腐盘的豆腐有拇指宽的面积是鼓起来的,贴着两边的豆腐看起来要比别的豆腐块大。运气好的时候正好赶上贴边的一块,大多数时候赶不上,偶而会鼓足勇气红着脸假装很硬气的指着贴边的一块说:“我要这块。”
那时候的豆腐就两种吃法,第一种是小葱和大酱拌豆腐。这种基本是把豆腐当成了咸菜,用多点儿的酱,很咸,一块豆腐几乎够全家人吃一顿饭,但是也好过没菜可吃。第二种是用土豆炖,炖一次,觉得吃到了人间美味。吃饭时,老妈给我们每人饭碗里带着菜汤盛一小勺。这顿饭我会吃的非常慢,菜汤泡过的饭带着特有的香味变得美味无比哪怕是平日里最难以下咽的高粱米饭,几小块豆腐和土豆放到嘴里嚼了又嚼品了又品不舍得咽下去。
那时候老爸下井,基本吃小灶。小灶也没有什么,但是菜总是能保证的,比如什么都不放只炖一块豆腐,或者挞一个鸡蛋。老爸吃菜很轻,小灶的时候都要剩下一些菜。我们姊妹四人都很懂事,老爸吃饭没人会看饭碗,但是都玩儿着或者写着作业,默默等着老爸吃完饭,老妈开口招呼我们,于是四个小孩儿像四只叽叽喳喳的小鸡崽儿围在妈妈身边,等着老妈将老爸剩下的菜一人一小口分给我们,然后又欢快地散开。
现在老爸的菜也很轻,或者这是走过从前岁月保留下来的一种习惯吧。
我毕业那年是我家最经济窘迫的时候,姐姐读研,弟弟妹妹都在读大学。参加工作第一个月发工资,我到菜市场给老爸买了二斤干豆腐,以后从未间断。
又想起了一件跟豆腐无关的事儿。一直以为老爸爱吃梨,直到我们早已物质丰富的某一天,我看老爸在苹果和梨之间选择苹果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老爸“老爸你不是爱吃梨吗?”老爸咬了一口苹果,不知是带着笑还是带着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时候梨便宜……”
这是迄今为止老爸说过的最打动我的话。老爸是个倔犟又不听话的老头儿,每每闯祸或者气人的时候,我都想起“那时候梨便宜……”,然后所有的不满就都烟消云散,依旧爱这个倔犟又不听的老头儿。
一种食物代表一段岁月,不用刻意想起或者忘记,因为念或者不念,它就在我们心里,不来,不去,想或者不想,它就在我们心里,寂静,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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