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大

响当当的“铁老大”，大名叫铁成，村上人人都喊他“铁老大”，因为他很早就自己创业，白手起家，运气一路好得惊人，做什么赚什么，工厂规模越来越大，赚了大钱，但是，铁老大说了有财大家发，他不能光一个人过上好日子，不能忘了乡亲们。听了铁老大的蓝图，人人觉得自己未来前景一片光明，个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

这样一来，村上好多人都靠上他了，有人在他厂里干活，有人供应他厂里的原材料，这几年，更是发展到村上人的钱都存到铁成厂里去了。起底一万，利息当然比银行高，铁成说了，我是给村上发福利的，一起共同发财，横水不流外滨，肥水不流外田。一时间，村上人纷纷放进去，特别是他的家人，铁成的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当然当起中间人了，熟人介绍熟人，这样一来，滚雪球一样，队伍越来越庞大，但个个都兴高彩烈的。第一年年底，利息拿到眯开眼笑。第二年，大家利息也不拿了，继续放在里头，再等钱生钱，三年过去了，眼看着大家的钱都生钱了，开心啊。

万事皆有起因，村上一个老太太，生德娘，她笑眯眯地竖起了大拇指，缝人就开讲：铁老大真是了不起啊，他是我们村的骄傲，铁老大真的太棒了！我有10万块钱了，存在铁成厂里了。

谁知有一天，生德娘坐在门口椅子上，刚刚对来人夸完铁老大，想站起来，却一个头载去就没有起得来。生德娘是搁三朝再下葬的，不知谁提起了这个事，生德当然要去铁成厂里拿钱，好准备娘的后事，该分的分，该怎样怎样，生德也是个老实人，一个人去的，吞吞吐吐对铁老大说明来意，我娘告诉我的，有十万块存在你铁老大厂里呢，娘过辈了，我想拿出来了。

铁老大用鼻子“吭”一声，声音说不出的阴沉：你娘存在我这里一共才3万块，那里来的10万元。

老实人生德吃了个哑巴闷亏，心里那个气啊。生德老婆可不是吃素的，穿着镐衣就去铁成家闹起来啦。

事情就是这么出来了，如一只闷住的罐头，盖子被终于揭开了。

村上人一哄而上，铁成当然一如既往客客气气地接待的，说一个个来，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又不是银行，再说了，你们也看到了，我新上了几条流水生产线，等我回收了成本，有了效益，能亏待自己人吗？

就这么安抚下来了。有几个急性子的，说家里等着花钱，就指望着拿钱去急用的，铁成也不恼，说，既然你们要提前拿，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按银行利息算吧，大家都是明白人。不急用的，大家相信我，那就再等等吧。

几个急用的只好吃暗亏，拿钱走人，心里把铁老大，骂了个底朝天。

年底的时候，又一帮人哄闹着过去，眼巴巴地赶到厂里，铁老大这次铁青着脸，让人见识到他的威严，铁老大说了，当初，是我去向你们拿钱的吗，你们一个个的，自己送赶着来的，怨不得我，跟你们交个底，今年形势不好，我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一句话，把大伙说得透心凉。

事情就是这样，一干人等几个小时，吵得口干舌燥，没有喝上一口水，没有拿到想象中的钱，实在急用的，只拿到了自己的本金了。

还有几个大单子的更是没有了，其中有一个人，他前前后后，加起来本金一百多万了，一纸状书，把铁老大告上法庭。当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说民间的集资，还是啥，况且大家都是村上人，亲不亲，金邻居银隔壁的。

只是，在村里，铁老大当然再也叫不响了，见识到他本性的人，都喊他“铁公鸡”了。

然而，可怜的是铁公鸡他的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更是自己没有吃到羊肉返惹一身骚。自己的钱也存在哥哥铁老大厂里的，他们连带帮人转折存进去了，那么好了，那些人整天只找他们要利息，弄得几家人一起焦头烂额的。

事情就这么的吵吵闹闹的，日子却还得继续下去。

这不，三天前，铁老大的老娘谭老太太死了。

谭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是个人物啊，她嫁给铁老大的爹，三年抱俩地一连串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后一个女儿出生还没满月，老头子喝酒过多，一个跟头跌在水渠沟沟里，再也没有起身了。

谭老太带着月子里的身子，就开始下田干农活，双脚踩在冰冷的水中了，苦是苦得来，六亲无靠苦黄莲。谭老太说起往事，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么一个农妇，拉扯大5子1女，可是不容易哪。

如今，谭老太的5子1女，已经延伸出来的子孙下一代，已超过一百人了，"昔日龌龊不足夸"，不堪的往事不要再提。现在的谭老太儿孙满堂，单说这个大儿子吧，那可是真是谭老太的骄傲啊，谭家人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铁老大的老娘去死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村上人几乎没有多少人沉浸在悲伤之中，到不是谭老太做过多少令乡亲们不耻的事情，谭老太97岁了，是的，即使死，也是喜丧了，乡下人就是这么的真实不虚，以前的事，谁会翻旧帐，况且现在大家也不住一个村了，村子都拆迁了，人早就劳燕纷飞了。

可是，这个老太太90多岁的人了，你教子有出息无息我们不管，你死的月份不对，谭老太死在阴历的六月里的六月廿九，差一天就是七月了，死得好啊，村上人不免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谭老太活着时可风光啦，靠着这个铁老大，也威风过了，她的一生也不亏了。

老古话说的好，好人不死在六月。谭老太97岁了，难道又是一个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的典型吗？

如果死在七月初一，“头七撞七，庄家里发迹”，那铁老大运气又可以一路开挂了，这个谭太太死得好啊，还是个隔月棺材，老铁大的好运气到头喽。

谭老太一直跟着大儿子的，灵堂当然设在大儿子铁成厂里，连白事的酒席也在铁老大厂里办。恶人才死在六月呢，灵堂里，也没传来几声哭腔。

莫非？是啊，怪不得呢，有种像种，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有人在私窃窃私语，最后，索性被人大声说出来了。

铁老大的脸铁青色，菜刀也斩不进了。

三天后，一切办好停当，村上人各怀心事地吃了酒席，晚上，留下来的是谭老太的儿女们，按理，亲兄弟几个明算帐，有些帐目，是该到了结算的时候了。

铁成的几个弟弟纷纷表示，老娘活着的时候，一条亲情的纽带把我们连在一起的，现在老娘去世了，我们只好淡了。我们来一是吃“路头饭”的，你设的灵堂，办的丧事，请来的人除了村上人，都是你生意上的朋友，我们算什么呢。铁成的妹妹也理直气壮地说，她也不来，她至多来一桌的份子钱，已经算是够意思了。

第二个，厂里的帐呢，那些钱，该到了好好清一清的时刻了。

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铁老大的感觉自己离那个吵架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一种最也不能掌控的无力感，漫过他的头顶，要把他吞噬、淹没。

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过温热的窗户，模糊了里面的人影，扭曲了铁老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