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Chrismas

{1:00AM故事开始。}

平安夜的夜晚总是雪花纷飞，自然的精灵与人造的光芒融为一体，从空中孜孜不倦地跳完生命之舞之后连落成泥。偌大的城市中人群就好像那纷纷飘扬的雪花，纵然倾尽全力，却不一定能够暮年安稳至世界终结。

然而或许对于雪花而言，只要能够在这个夜晚降临，就是幸福。

“您的玛格丽特。”苏辰音已经有些微醉了，她抬起刷了很厚一层睫毛膏的睫毛，看了一眼递给自己酒的制服少年，目光流转，眼中似比色彩亮丽的鸡尾酒更为令人迷醉的光亮。

在平安夜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店里面的店员都脱下制服，融入客人，在光辉四射的舞池中跳着改良了的交际舞。

欢声笑语。激情四射。

这一切对于被黄色光晕照着的吧台边的自己来说，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苏辰音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点燃了一只520，纤细的烟杆的尽头是因为喝了太多酒水而导致口红有些晕染的鲜红的嘴唇。“抱歉，这里不可以吸烟。”调完酒的少年在调完了一杯棕褐色的透明液体之后转过来制止了她，她皱起眉啐了一口，然后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左手麻利地掏出一叠散钱扔在吧台，身形有些晃荡地走出了Bar。

走出Bar以后，被冷风一吹，昏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TAXI在这个大家都去狂欢的时刻变得非常好招。打开车门，一股暖气瞬间扑面而来，苏辰音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这团温暖之中，用因为酒精作用变得麻痹的舌头口齿不清地说着：“去……去旧火车北站。”

{3:00AM旧火车站8号站台。}

苍白又带着些暖黄的灯光，水泥铺成的地板，木头做的顶梁柱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摇摇欲坠。S城的这座已经被废弃多年的火车站此刻像一个被浓黑夜色包裹着的苍老的老人，远离外界喧嚣地伫立在荒郊野外，安静又神秘。

空旷的站台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年龄不过二十多，但浓浓的烟熏妆完全遮盖住了那张本应该还有些稚嫩的脸。

苏辰音坐在这个站台已经很久了，自从秦言在这个站台搭着深绿色的老旧火车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她就经常来这个地方长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在这个理应和家人团聚或和朋友聚会的日子，她哪儿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到，只是想呆在这里。呆在这个一直觉得还留有一丝熟悉的他的气息的站台。

那个总是宠溺地揉着自己的短发，笑得如同冬日暖阳一样的男子，那个曾经许诺“即使全世界都不要你了，还有我陪在你身边”的男子，那个曾经在圣诞节之前拼命工作，在平安夜那天晚上半夜归来，在打开门的时候一下子用力抱住自己，慢慢从裤包里面摸出精巧的银戒，慢慢单膝跪地说：“小音，我们结婚吧。”然后他低下头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进来”的男子……却在向自己求婚的两个月之后因为公司调动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从此断了音讯，消失在人海。

苏辰音至今记得在这个站台，他捧着自己的脸，平日里盛满温柔的墨瞳里面尽是爱恋，不舍，但依然笑着对自己说：“等我回来，给你一场最温馨的婚礼。”

而你最终未归。至你离开，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

寒风习习，苏辰音双手环绕抱紧了自己。手指已经冻得僵硬了，从指甲根部泛出青紫色。“还是不想离开呢……”苏辰音那喃喃自语着，然后嘴角上扬，嘲讽地笑了下：“干脆冻死在这里好啦……”

正在发呆的时候，忽然一道光照亮了整个站台。苏辰音惊讶地抬起头，顺着光望去，但在她看清楚了之后，整个人的都怔住了。在凌晨3点多，在这个已经荒废多年的火车站，一辆巨大的绿皮老旧火车正在缓缓地开进站！巨大的轰隆声和连带着一起颤动的站台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火车缓缓开进站，停在了她的面前。然后8号车厢的门打开了，在温暖的灯光里，有一个修长而熟悉的身影。他慢慢地走下来，背光的脸逐渐显露出来。然后正如无数次梦里所见到的那样，他站在灯火阑珊处，冲着她露出熟悉的笑。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4年前，地点转换到了那栋小却温馨的公寓中。仿佛她还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削着苹果，而他只是去楼下买了她最爱的蛋挞回来，伴随着“咔嚓”的开门声，他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回来了。”

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涌出，无法停住哭泣似的，透明的珍珠流利地划过脸庞，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像它们曾经无数次在冰冷漆黑的夜里默默地涌出，落进被子中。

模糊的视野中，他慢慢向自己走来，缓慢地，坚定地想自己走来。目光像盛满了星光一样明亮又坚定，好像清晨破云而出的阳光。眼波流转，却紧紧锁定着自己的身影，然后张开双臂，温柔又有些霸道地把自己拥入怀中。

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又有力：“我回来了，小音。”

记忆中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苏辰音把脸埋在秦言的胸口，终于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无数次人海中苦苦无望的寻找，无数次夜里默默的流泪，无数次想象见面后会有多少话语要诉说，此刻全都化作了眼泪，在朋友眼中一直性格倔强的苏辰音，趴在秦言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哭了好久，秦言松开了怀中的人，拉着她的手坐在了那掉了漆的长椅上，单手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从黑色风衣中拿出灰色格子的手帕替自己的未婚妻擦泪。

苏辰音很不客气地拿过手绢，按住鼻子狠狠地一出气，擤了把鼻涕。秦言见状，笑着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揉了揉苏辰音的头。然后又慢慢地分开修长的十指，把头发轻轻给她梳顺。

“不走了么？”

“嗯……”秦言的手僵了一下，然后依然继续轻轻地梳着有些毛躁的青丝。“天亮就走。”

“天亮？！”苏辰音一下子抬起头，鼻头红红的，因为哭了太久而变得有些肿胀的眼睛还有泪水。

秦言默默地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忽然说：“小音记不记得我向你求婚的那天晚上带你去的游乐园。”

“当然记得，”苏辰音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晚上的他拜托了在游乐园当管理员的朋友，通宵转动着摩天轮。他拉着她从游乐园大门一路奔跑，乘上摩天轮去感受世界的灯火的祝福。

在没有你的音讯的漫漫长夜，我无数次回忆那个夜晚，回忆游乐场灯光下你明亮如琥珀的眼睛，和如暖黄灯光一样温柔的笑容，还有温暖的手掌。

“再去一次吧。”秦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哈？”

{5:00AM游乐场。}

已经关门营业的游乐园，没有了灯光，没有了音乐，在冬天的夜晚里安静得有些可怕。秦言拉着苏辰音翻墙进入，顺利地找到了摩天轮。

巨大的摩天轮在寒风中屹立，显得那么孤独又寂寞。寒风吹过，挂起几张被丢弃的报纸在地上匍匐。现在才意识到有些冷，苏辰音下意识地双手环抱，裹紧了外套。秦言看她已经冻得有些哆嗦却依然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禁莞尔。二话不说地脱下外面的黑色风衣，牢牢地把自己的未婚妻裹成一个粽子。

“阿言，”苏辰音捅了捅身边的男子：“现在总不能联系你的管理员朋友吧，怎么办啊？”

“乖，等我一下。”

秦言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上前几步，一下子跃上了操控台。绕着那个小房子转了几圈，然后抬起手肘一撞。“哗——”一声，玻璃碎了。苏辰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秦言熟练地从窗口翻进去，捣鼓了几下，又是“Biu——”的一声，然后仿佛是电影里面的场景一样，刷地一下，整个摩天轮的灯都亮了起来。伴随着在夜空中响起的《平安夜》，缓缓转动着。灯火照亮了两个人的脸，一个笑的风淡云轻，一个的眼泪又扑刷刷地掉了下来。

温暖又甜蜜。

太多不可思议了。苏辰音这样想着。不管是深夜驶进废弃火车站的绿皮火车，刚刚归来却要在黎明前离去的恋人，还是单独为她而转动的摩天轮……太多不可思议了。可是当她看见那个已经站在入口处，在一片温暖的源头，笑着对她伸出手的人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了。

我愿意用整个世界，来换取再见一次你的笑容。

摩天轮缓缓转动，乘着两个人的白色小包厢一点一点上升，上升。已经凌晨5点了，整座城市已经逐渐褪去了浮华和光环，如同一个小小的婴儿安静地躺在夜色中。

如同这座城市一样，此刻的苏辰音卸下了伪装和保护自己的此，真正像二十五岁的女生一样，带着一丝孩子气地缩在恋人的怀中，贪婪地吸食着熟悉的味道。

“小音你还记不得有一年夏天，我们还在大学的时候，你带着一大帮女生去爬图书馆后面的小山么。”

“记得啊记得啊，结果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下雨，大家都败兴而归了，就我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然后不就遇见你了么。”

秦言还记得那一年，那一天，这个前几天才和自己告白然后被自己委婉拒绝的女生，满身泥巴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他的惊讶。

那是个炎热的下午，他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支起画架画画。然后忽然远远的地方出现了层层叠叠的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自己盖来。还没收拾好画架就下起了雨，夏天的雨来的轰轰烈烈，唰的一声整个事件就湿透了。

虽然不安全，但不得已只好在一棵树下躲雨。本以为雨会很快过去，不过下了很久也没有减小的趋势，手机也因为淋了雨而不能开机，连游戏也打不了。

在这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了苏辰音。很早以前就关注过她，有着短短的头发和温暖的笑容，开朗的性格和整个美术系的女生都能打成一片，偶尔还会和几个要好的男生称兄道弟。

但是……这样的女生只能做朋友吧。秦言想象中的标准女友应该是留着长头发，穿着白色的波西米亚长裙的文静少女。

“……我在想什么啊……”秦言自嘲地笑了笑，晃了晃脑袋，甩了甩已经被打湿了的头发。

然后，他就愣住了。

目光中那个身影出现在雨帘里面，因为下雨天而有些滑的土地让她走得很辛苦，姿势有些奇怪。她肯定摔过一跤了，因为蓝色的T恤和牛仔裤上全是淅沥沥的泥巴。

“苏辰音！”他喊着他的名字。显然她没有想到山顶还有别人，被吓了一跳。在认出来是他之后，松了一口气似的，扬起完全不被雨天所影响的大大的笑容冲着他挥挥手说：“哟！你也在。正好，两个人一起淋雨就没有那么冷了。”明明是下雨天，阴云密布，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却忽然觉得很安心，天空一下子变得明媚了起来。然后他头脑一热，就跑进雨帘中，抓着她肩膀对她说：“苏辰音，我后悔了。做我女朋友吧。”

苏辰音回想起那天两个人归来时候明明都狼狈不堪却又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起来。

秦言把怀中的人抱得紧了些，声音淡淡地却如泉水般动听：“终于笑了，小音。”

他望着开始泛白的天空，轻轻地，却又坚定地说：“小音，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所以不要忘记微笑。”他慢慢握住苏辰音的左手，一字一句地说：“想我的时候就握紧左手，因为我也一定是在握住右手的。”

苏辰音看着天空，手微微地发凉。秦言的手很冷，没有记忆中的温暖，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因为无论怎样，就算他销声匿迹了四年，她心中最柔软的位置永远都是属于他的。即使经历了风生水起，沧海桑田，你依然是我心中不灭的光。

摩天轮缓缓下降，渐渐接近地面，苏辰音的声音有些发抖：“啊言，可以不走么？”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

“阿言……？”她缓缓转过身，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落下。

太阳缓缓升起，日光穿过云层，光线一寸寸地印上摩天轮，一缕一缕地照亮包厢。照亮苏辰音红肿的眼睛和凝在唇边的微笑。

摩天轮依然在转动，已经很接近地面了，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被打坏了一扇窗子的操控室，身上还披着混杂着一丝霉味的恋人熟悉气味的风衣。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小包厢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6:30AM圣诞节。}

“阿言，你一路走好。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