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理心绪
我的手在被子里紧紧抓住身下的薄褥,身上的锦被,房里的温暖,都止不住一阵一阵泛上我心头的冷,寒得我发颤。
误会?我能误会什么?这些年来,我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解释?新婚之夜,你抛下我独自一人,转身离去时,为什么不向我解释?你以为,我是那般不可理喻的人吗?
当时的你,若是对我能有一丝坦白,或者说庄妃娘娘但凡能有一分一毫顾及到我,我还会被蒙在鼓里越陷越深吗?
你凭什么觉得你娶了我,给了我嫡福晋的尊荣就无愧于我?
整个大金谁人不知你满心满眼都是那科尔沁的明珠,愿一生为她倾力而战?你的眼里心里,哪有我这个孤女的一席之地?
在这偌大的睿亲王府里,你这府里的主人都如此轻贱于我,你觉得谁会真心待我?你的近侍,你的心腹,几乎人人都以为我抢了他们尊敬、喜爱的玉格格的位置,恨毒了我。
可当初,我也是经了你的首肯,被你千里迢迢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啊!
我一无所知地被你们从一众蒙古格格里选出来,从一个寄人篱下的蒙古格格成为如今这个一无所有木偶似的摆设福晋,你们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承认,我爱你,曾经把你看得比生命都重。可是,这不该成为你,你们,践踏我的理由吧?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真心对待庄妃娘娘,所以你们就一次次把我往泥里踩?
你们一个是老汗王最宠爱的十四子,当今皇上的十四弟,曾经的十王之一,如今大金国骁勇善战的睿亲王;一个是科尔沁的明珠,赛琪雅夫妇的宝贝女儿,当今皇上后宫五主位之一的庄妃娘娘,睿亲王心上的一滴泪。所以,我这草原上的孤女能有幸被你们选中,做你们洗脱私情嫌疑的棋子,除了感激涕零,怎还能有这许多的不情愿?
在那段挣扎而又疼痛的岁月中,每当我一次又一次渴盼你能暂时停下坚定地守护着庄妃娘娘前进的脚步,和我说说话,给我定定心,哪怕只是跟我倾诉一下你的烦恼时,你却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推开我,转身离去。
你总是觉得我不懂你,没有办法理解你,宽慰你,甚至连站在你身侧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给过我这样靠近你的机会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
你总是不耐烦我,说我不懂。
是,我不懂。你从不和我说,也不许我去窥探;你不愿为我打开心门,也不许我叩门而入……
我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玉儿,你也不是那个能和我携手一生的良人。
所以,我是真的不懂,不懂你,不懂你们,不懂你心中所想,不懂你所作所为……这些深意,我统统不懂,可我却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些种种,与我无关。
我是你们放在桌面上的棋子,也是你们摆在局中的局外人。
而我的位置,也仅此而已。
我曾经真的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可到头来却两手空空,甚至连命都差点儿没了。若这番劫难,我真的没再醒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年幼的琪琪格怎么办?
她的阿玛不是不疼她,可这份疼宠对上她阿玛心底那份深沉的爱就不够瞧了,更别提她还有我这么个额娘拖累着。
即便睿亲王对我存着一份愧疚,可它能维持多久呢?当这最后一丝念想也消失殆尽的时候,我的琪琪格那时又该怎么办?难道指望这府里的下人?
没有额娘庇佑,没有阿玛疼爱,身边的人跟红顶白,这些,我经历得还少吗?
更何况,这份愧疚存在与否,还是未知……
罢了,罢了,人呐,终究争不过命。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不是你的,你也争不来。既然老天给我这样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我便要做个脱胎换骨宛若新生的睿亲王嫡福晋。
曾经那个满心伤痛的小玉儿,是真的死了。死在那个寒冷的山崖下,死在那个冰封的雪天里,死在娜木钟的推手下,死在自己丈夫和表姐深刻的爱恋里……
如今的我,是睿亲王的嫡福晋,是这座府邸的女主子,是琪琪格的额娘,我要努力胜任这些身份。而我的这颗心,我也会保护的好好的,再不让它为人所伤。
我,再也不会,傻傻地将心交付出去。
现在,我总算明白,那些话本里、戏文中的后院争斗是怎样一般心境了。
没有哪个女子,会放着夫宠子孝的生活不要,去做那些双手沾血、损人阴德的事情的。
只是当爱已不在,能抓在手心的,也就只剩下权了。后院的女子啊,没有丈夫的爱和庇佑,总得抓着些什么,才能熬过那一个个冰冷孤寂的漫漫长夜吧。
管理后院的权力,掌控府务的权力……一切的一切,或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伤敌。
而今的我却不想、不愿也不能这样做,我只有琪琪格这么一个女儿,让她宁静幸福地安渡此生是我今后毕生的唯一愿景。而她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我得好好教养她,让她为夫家所喜,受丈夫宠爱,得人尊敬,不敢怠慢。
至于其他一切,顺其自然,再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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