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回了酒独酌,他在睡,是为了命而睡,就像他在活,是拼了命的活。
我自己喝了,不好叫醒他,因为他下了白班,还有夜班要上。他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的将要抑郁,而我只想告诉他,他已经努力的足够了。
我本应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才对,可今天我却闲了下来,原因是,我明白了点儿什么 ,可能是我知道心疼一点自己了,可能是不得不停下来了,看,让我们这样的人学会照顾自己,甚至是体量一下自己的感受都需要很大的改变才可以,不然,我们真的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今天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从早上起来,我便没有再去做那些规划了,我下了一大堆软件来体验 ,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不过都很垃圾,可尽管这样,我依然觉得很放松。直到了下午我依然赖在床上,脑子里兴奋的没有去闭一会儿眼。而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因此而责备自己,我没有认为这是不应该的事。而在先前,我总是认为这是放纵,可这次,我却认为,这是救赎,对于身体和灵魂的救赎,我是一个有血肉有灵魂的人,我有获得轻松快乐的权利,就像我有享受繁华的权利一样。
我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尝了一口,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有一点点酒气,我吃了一根鸭翅,那给我的味蕾带来了欢愉。我的意识像被蒙上了一层纱,透过他看世界,朦朦胧胧的,就像在原本的知觉上长了一层霜。
“我们不能永远呆在这里!”
“我们不能永远一闻不名!”
“我们不能就这样被这个世界边缘”
改变,在某一时刻,这种积蓄的力量会爆发。而我想,现在就应该是那一刻。我们不能永远做生活的奴隶,现在就是一个反抗的时机。
夜色渐暗了下来,像以往的无数个日夜一样,这个小村落就要这样静了下来了,村边的树林子愈加的浓绿幽暗了,通往村口的那一片废别墅的斑驳的水泥窗洞也更暗了,那群在村边大渠里钓鱼的闲人应该也要撤了,闲散的村民开始在自己的房里刷手机了,聊着家常,静静的消磨着时光,那些骑着电动车下班了的人也潮水般的顺着马路散开了,就像工蜂,他们可以享受安静的夜晚了,明天一早,又需要投入到新的忙碌中,就像我的父辈们所说,“人是干活的机器,不干了就会出毛病,而干活才是踏实的生活”,于是,他们干了活,忙碌的充实,日子过的也快,转眼间就老了。
可我已经厌倦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了被压抑和苟且,而我已经无法欺骗自己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于是 ,一场革命已经势在必行。
就像根据战场形式不断变化部署的军队一样,一个人的行动也应依据个人的状况,而不是生活的惯性使然。
而这种改变必定是痛苦的,就像蝉蜕,以及其它形形色色的蜕化过程 ,但结果总是好的,华丽的,经过这一过程 ,它们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压抑窒息的地穴,奔向了温暖光明的,畅快自由的花海。人生总要追求更高的生活层次,总是要历经改变。
我的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大脑中的思绪如口中的食物一样,被一点点细细的嚼着,当我把第二瓶啤酒喝完的时候,已经有些晕晕的了。我知道这已经可以了,如果再喝就要感到难受了,而我也不会再喝了。
我静静的坐在床边,只是大脑里活动着我所关心的那些东西。是的,我要改变,这个城市不仅是有边缘的村落,还有繁华的中心以及我所渴望的东西。我原来欺骗自己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可我发现自己错了,是的,我的确需要,即使我不需要 ,我的朋友也是需要的,而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似乎是清醒的。
我看到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在北风中打着旋,在冬日的阳光里闪出缤纷的颜色,可我却觉得它一点也不美,也不浪漫,它就只是雪花,落在马路上,高架桥上,地铁站杂乱的停车场里,还有那排了几里地长等待进站的人们的衣服上。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一个笑容,他们这表情,好像使气温更低了,尽管他们年轻的身体散发着热气,呼出的白气像一列小火车喷出的蒸气。而此时我的脑袋里总是会想起生产队上工时排队的场面,或是走进集中营的难民所排的队伍 ,总之,这不是一个欢快的场景。而我也终于乘上了地铁,那个女孩一只手抓住立杆,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蜷在身前,以抵挡乘客间的拥挤,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脱离如此难堪的境地。可她皱着的眉头终究不会是高兴的颜色,而车厢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闭上眼睛,或许,这样,能暂时逃避尴尬,也似乎能忘记自己所处的空间。
下一站到了,地铁开门了,可却并没有人下,是的,连一个人也没有 ,而挤上来的人却又增多了十几个。“哎,都往里挤挤了,大家都是赶着上班”,边说着,边往里生挤,而女的也不客气,一看便是习惯了的老手,“哎呀,我的头发!”一个矮个子女人的马尾辫随着挤进来的人被扯向了一边,直痛的大呼。
“这早高峰真他妈是在打仗。”我不由的骂出声来,旁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可他们却又似没听到一样,继续闭着眼。靠车门的那几个望着车外,车里的人都这么平静的忍受着 。我无法想像每天都这样的上班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或许习惯就好了,或许习惯也好不了,而我倾向于后者。我这是在哪儿呢?我干什么去了,正在我不知所以的时候,那边走过来几个女人,她们宛如闺蜜般亲热,边说笑着边向我走过来,
“哟,可终于见到你了!好多年不见了啊!光哥”,那个满脸脂腻而又身体壮实的女人离了十几米远便兴奋的向我喊。我一时没认出来,是在叫我吗?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她们几个向我这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同时也加快了脚步。我有些疑惑,不过当走到近前的时候,我还是很快的便认出了她,是二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这样轻易的认出她,或许是她那双爱笑的眼睛的缘故吧,也许是她说话的声单,依旧如银铃般清脆。不过她也确是变了,变得更洒脱了,更有女人味了,可她脸上再也没有那平静纯净的稚气了,她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桃子,脸上散发着成熟温润的光泽,而她笑的时候,眼角却偶尔浮出几条鱼尾,我脑子里飞快的算了下,嗯 ,是,十年了,这时光过的飞一样 ,她的孩子想必都已经很高了。
看到二条,我沉默着,平静着,似乎她把我们当年的生活空间也平移了过来,那时,她坐在我身边也是这样,她就那样快乐着,而我觉得四周的空间都凝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时自己的精神受到了触动,感情受到了暴击,又或者像是喝了一瓶汽泡酒,然后我的脑袋里木木的,整个世界在我面前都放慢了脚步。
“哎,真的是你”,我还是不由得说了一句,“阿萍,你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这身材也更苗条了!”’二条’是阿萍的外号,以前在一个单位上班时,同事们给这个身材好腿长的姑娘取了这样一个外号,没多久便被大家认可,可我却从没有叫过她这个绰号,不过这两个字倒挺俏皮的。
“谢谢了,光哥,你也还是那么帅啊!”二条眉飞色舞的说着,夸人她最有一套。
“可你以前却没这样夸过我的,现在我脸都又大又圆了,你怎么又说我帅了呢?是不是有点儿戏弄你哥我呢?”看她气色不错,想必过的挺幸福,我便也开玩笑的质问?
“哪儿啊,我光哥这叫越来越威武了,是不是姐妹们!”她旁边的两个女人也附和着,和她一样也是妆容精致,可奇怪是尽管离的很近,却始终看不清她们的脸,在我的下意识里,当然希望她们是某凤和某莎,但我真的无法确认真的就是她们。而同时,我也累了,累的不想去寒轩,累的不想再去闻她们身上的气味,甚至累的不想再站着了。我在站台上找了一排铁椅子坐下,看到不远的一处台子上放着几枝插花,是地铁站工作人部置的,旁边还有一些安全标语。在插花后面的宣传栏里, 有用我头像做的宣传页。哦,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我们公司稍有些名气的工程师了,原来在铁路总公司的技术团队做过一些工作。所以,他们便把有一次技术研讨会的照片给拿过来了。我不禁觉得这些人好是无聊,不是有很多人都希望露脸吗?为什么要把我这种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弄到这上面呢?可也奇怪,对此事,我却为什么半点不知呢?
我确实有些困了,头重的很。我的确是需要休息一下了,我躺在椅背上,而我的双手却把那本厚厚的书盖在我的大腿上,这样,如果我迷迷糊糊站起来,书就会掉在地上,若放在一边,可能我一着急就把它落那儿了。
这本书叫《在吴江的日子》,封面是水墨风格的。一座江南水乡的小拱桥上,一个穿着T恤的年轻人在望着水道中的游船,而远处的虚景是一片星罗棋布的工业区,方格似的厂房和下班后从厂区里涌出的如蚂蚁般的工人。哦,这是我写的一本书,回忆在吴江时的日子,我已经写成了呢!这当然是我的宝贝 ,而我这是要去往一个签售会。是的,我是去往签售会,没错,的确是这样。我好像是刚忆起一般,然后拼命的确认自己的猜测。
我已经不困了,便想要翻开那本书看看,看吴丽莎走过车间,引得车间小伙子们尖叫的那一章是不是跟自己印象里写的一样,又或是我把细节写的很完美,甚至,有些细节我已经忘了,譬如,当时机器发出的气味,噪音,那些玻壳散发的气味.....嗯 ,这真是一个宝贝,一个盛满了记忆的容器。
我正在摩挲着那本书,忽然,’咔’的一声响,我猛然间睁开了模糊的双眼,却看到自己卧室里的灯亮着,接着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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