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六楼,我房间的窗户朝着北边。我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的历史,房屋老旧,绿化老久,住在里面的人也大多是老年人。
心烦的时候,我常常会站在窗子边上遥望,往窗外楼下有一颗古老的黄葛树。一棵黄葛树原本在生活中很常见,每天在小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直到疫情发生,被关在家中百无聊赖的我与他对视了两个月,才发现他的珍贵。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月底,武汉的气候还是有点冷。有一天夜里,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隐约听见亡灵的丧曲,瘆得我整宿失眠。过了几天,网络上被武汉封城的消息强势霸屏了,每天感染新冠肺炎的患者数据直线攀升,封城以后的武汉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活力沉静下来了。死亡人数也在不断上升,为了忘却疫情给人们带来的伤痛,我每天尽量不看手机及各种媒体。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在家里呆这么久,母亲把我照顾得很周全,除了处理一些线上工作,生活上的事很少让我插手,忙碌的生活忽然娴静下来还有点不适应。于是,窗外的景色就成了我每天向往的世界,我站在窗边,或静立,或遐想,或沉思。窗外的世界人丁稀薄,空气中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就连鸟儿也躲起来不叫唤了。
人们常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黄葛树无声的“告白”成了我莫大的安慰,又或许是怜悯我每日孜孜不倦地探望吧!一月的黄葛树是枯藤老树没有昏鸦,格外凄凉,全身枯黄,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阴雨绵绵的时候,又像略显病态,越看越凄凉,越看越阴郁。黄葛树虽垂垂老矣,但我怎敢嫌弃?孤独的浓雾笼罩之下有他陪伴就不错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足常乐吧!望着沉睡的黄葛树,我反思着过去一年我在工作上的表现,繁琐的工作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使得我的面容充满了戾气,我一度不敢照镜子,我害怕看见镜子里未老已老的我忘记了当年那招人嫉妒的脸庞,害怕忘记曾经的韶华时光。彼时,像我这样一个刚奔三十的妙龄少妇对待生活和生命的态度不就像眼前的这棵死气沉沉的黄葛树么?如果老黄葛树能抬抬低垂的眼看看我久久凝视的双眸,他一定能明白,我在心里曾无数次祈祷,期待他“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葱茏。我也了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仅凭一己微弱的意念,他不可能在大冬天满树芳华,唯有静待开枝散叶。我得承认不可更改的自然规律,但我也相信万物皆有灵的奇迹。
二月春风似剪刀,将沉睡的黄葛树上的残枝败柳修修剪剪,焕发出一种别样的朝气,树枝上星星点点地冒出了稚嫩的芽儿。不仔细看,很难察觉他的美。吃过午饭,我又站在窗边静静凝视对面的黄葛树,有一半枝干抽出嫩黄嫩黄的小芽儿,另一半则依旧光秃秃,枯萎凋零。我想,或许是对面的楼房挡住了他的阳光,靠近对面楼房的那一半树枝发芽比较慢,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那一半也会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吧!
关在家里的日子无聊到让人抓狂,封闭的空间里,我变得幽闭起来。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吃完早饭吃中饭,吃完中饭吃完饭,这种如猪一般闲适的生活让人恐慌至极。通常吃完饭,我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问起工作上的事,我尽力避而不谈,主要是怕他们担心,他们年龄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能安心度过晚年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毕竟年纪轻轻的我还是很羡慕他们无忧无虑的晚年,虽然这种羡慕也常常令我羞愧不已。
三月的窗外,明艳动人,黄葛树已不再是老黄葛树,嫩绿的芽逐渐退去稚气变得越发葱茏。奇怪的是,靠近对面那一栋楼房的一半树枝依旧光秃秃的,好像越发枯黄憔悴了,深褐色的枝干表皮干裂了许多,布满腐朽斑驳的纹路,但姿态依旧挺拔向上。我实在好奇,便戴着口罩跑到楼下去看看他的根,从下往上看,黄葛树从中间是两种不同的光景,一边是腐朽的枯木,一边是蓄势待发的生命。我站在树荫底下仰望了很久,靠近细看,发现主干粗壮健硕,能量和营养从开叉的地方兵分两路,显然葱茏的一边获得了全部的营养。到了四五月份,这棵黄葛树上的两种光景更加分明。
我不禁对眼前的黄葛树肃然起敬,靠着富有哲学意味的黄葛树,我忽然之间觉得没那么灰心丧气了……短暂的沉寂只为来日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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