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

老婆婆，邻家奶奶，我爱叫她老婆婆。

老婆婆今年九十四岁，瘦小，每日里必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然后端一张小凳坐在院门口，独自看门外人来人往。不时有熟人与她招呼，老婆婆会动一下身子，朝着熟人哼哈一声，再继续她的观望。见着老婆婆，我常暗自思索，婆婆在看什么呢？她那双早已昏花的眼睛能看见什么呢？

老婆婆生活极有规律，早晨七点准时起床，自个儿洗漱吃早餐，十点左右即喝牛奶，中午十二点与家人一道吃午饭，下午三时左右再吃几块饼干点饥，差不多一小时后，老婆婆便嘱咐她七十多岁的媳妇给她准备晚餐，最迟五点老婆婆一定会安静的躺下。一年四季，每日都是这样，老婆婆从来不看时间，用婆婆媳妇的话说，这婆婆自己就是一台时钟，准着呢！

这个冬天的元旦，天气骤冷，白日里，我们跟着太阳转悠，阳光隐去，我们既飞快的忙着上床躲进被窝。临关门时，抬眼却见老婆婆还端坐在院门口，专注的看着远处。很是诧异，折回身，来到老婆婆身旁，正碰婆婆媳妇来催婆婆回家。谁知，婆婆一脸平静，小声嘀咕，早着呢，再看会儿。媳妇小心地给婆婆披上一外套，哆嗦着回家。

我跟着婆婆媳妇，笑问，这老婆婆，每日看什么呢？真是岁数大了，不糊涂也糊涂了。媳妇回过头看我一眼，笑。拉来凳子让我坐下，与我说起老婆婆。

老婆婆可是大户人家出生，小时读过私塾，裹过小脚，十六岁就嫁做人妇，开始养儿育女。后来丈夫被迫参军，丢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从此杳无音信。婆婆独自带大三个孩子，期间辛苦自不必说。等三个孩子成家立业后，婆婆的话语也在逐日减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爱坐在那看呀看，雷打不动。媳妇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时钟，又出去叫婆婆回家来。

这回，许是时间到了，婆婆颤巍巍地紧跟着媳妇回来了，坐在她的小桌前自顾自的吃起晚饭———小半碗粥。我又凑到婆婆跟前，看着她那皱起来的双手，抖抖的往嘴里扒拉着稀饭。我说，老婆婆，现在外面冷，早点回来在床上暖和暖和，别冻着了。老婆婆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兀自吃着。一旁的媳妇插话：“说了没用，糊涂了。”正说着，婆婆丢下碗筷，抬眼望了我一下，复又低头，独自嘀咕：“我等呢！”说着已缓缓起身。

“我等呢！”就这三个字，让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原来婆婆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