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

作者: 胡写写 | 来源:发表于2019-01-27 02:47 被阅读113次
    风雪归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妹妹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外,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把妹妹的小脸映得通红,火苗在她眼睛里一窜一窜地闪烁着,她静静地望着火光发呆。

    我坐在妹妹的旁边。爷爷奶奶围着火塘旁边的桌子的一角剥花生,他们剥花生的动作很缓慢,像堂钟里的秒针一样缓缓动作着,却一丝不苟。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时而探出头望望门外,1999年的除夕夜。

    我们都在等一个人归来。

    门外突然起了风。

    爷爷说:怕是要下雪了。

    妹妹起身把门推得更开一点,灯光从门口投出去,那光圈一下子被拉长,一下子又蹿出去丈余远。

    我知道妹妹的小心思,她是想让灯光照得更远一点,那样回家的人就能远远地望得见,我们为他留的灯。

    父亲每年都会在大年三十这天夜晚赶回家过年,所以我们习惯着每年的这个夜晚,我们围在火塘边把柴火烧得很旺,给他一个有温度的归宿,即使是寒冬腊月。

    周围还是漆黑的一片,只有山下村子里溜出的几粒灯火从竹林的缝隙里溜进院子,妹妹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光点,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是下起了雪,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刮的呼呼作响,竹子的黑影在光圈里摇摇晃晃,如爷爷所料,风雪欺归人。

    雪越下越大,在风里打着旋儿,鹅毛一般在光圈里,那么清晰地从高处飘飘忽忽地缓缓落下来,姿态轻盈飘逸,让人浮想。果然雪自始至终都如此的美,即使冷艳。

    妹妹站在门口看着如此美的雪花在眼前飞舞,眼睛顿时明亮起来,渐渐地又幽暗下来,雪花一会儿功夫就铺满了院子,在地上越铺越厚,风吹乱妹妹额前的头发,她浑然不觉的冷意,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前通往村口的小路,仿佛要将它望穿。

    爷爷心疼她,起身把她拉到火塘边坐下,她用有些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又把头偷偷低下不说话,我把她搂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让她别担心。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很深,从小父亲都特别宠她,她也黏父亲。小时候她就是父亲的跟屁虫,父亲上山下地出门走亲戚都乐意带着她,还口口声声说:女儿是她的小棉袄。

    记得有一年,也是冬天,妹妹突发奇想吵着要吃竹笋,还说自己是熊猫宝宝。

    母亲就哄她说:冬天竹根子不结笋,要等到冬天过了,春天来了,才会有竹笋。

    一旁劈柴的父亲不高兴了,抱起妹妹说:谁说冬天没有竹笋的呢?“熊猫宝宝”在家等着,我去给你挖竹笋。

    说完父亲放下“熊猫宝宝”,进了柴屋扛起一把锄头就往山里走,妹妹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后来干脆挂在着父亲的手臂上,赖着要跟父亲一起去挖竹笋,父亲只好一手扛着锄头一手牵着妹妹往后山走。

    那时候,我家门前是没有竹林的,竹林在后山的一个山坡上,离家大约有三里路,还是有些远的。我家门前的竹林是后来父亲为了妹妹爱吃竹笋而种下的。这也算是“因为一个人爱吃竹笋,而种下一片竹林”的佳话喽!

    母亲看着妹妹和父亲越走越远,又气又急,望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后大声喊:天气这么阴沉,可能要下雪了,你们早点回来啊。

    结果傍晚时分,天色越来越深,眼看要黑了,依然不见他们回来。

    其实他们刚走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雪,到傍晚时分,大地已是银妆素裹,银蛇蜡象了。

    母亲越担心他们,偏偏暮色渐沉。她一边在里屋厨房烧饭,一边又不安地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往后山张望。

    突然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两个黑点,一个那么高一个那么矮,那个矮点点看起来很欢快,一蹦一蹦的,在雪地里向缓缓走过来,身后留下两行长长的脚印。

    等他们走近一看,果然是妹妹和父亲回来了,父亲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扛着锄头,锄头后头挂着一个竹筐,看起来沉甸甸的。妹妹一只手拉着父亲的大手,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大竹笋向我们炫耀。他们头上身上全是雪花,像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脸上却笑开了花。

    我与父亲之间似乎总存在某些隔阂,我不喜欢跟他说话,他总是对我会严格一些,可能关系没有妹妹与父亲那样的亲密,但是期盼是一样的。

    我知道父亲为了这个家常年奔波劳碌在外面,付出太多,而且随着我们长大,需要的花销越来越多,他每年回家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少,这就是生活给予一个父亲的某种诠释吧。妹妹感情向来细腻,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屋外雪继续下着,风还在刮。屋子里没人说话,都在安静的等着。时而有剥开花生壳发出的声响,有炭火炸碎的声响,有母亲锅铲在铁锅里翻炒时发出的声响,妹妹靠在我的身边望着火光发呆。

    突然一阵风吹在竹林间,竹影在光圈里大幅度地晃动起来,似有人踩着雪的吱吱响,妹妹一下子从我怀里站起身,跑到门口,我也跟着她跑,爷爷奶奶也起身往外走,母亲也从厨房里探出头问:回来了吗?

    我们急匆匆地走到门外,原来是空欢喜。爷爷笑着安慰妹妹说:小妮子太想她爸了,把所有人都传染了。

    妹妹不说话,又坐到火塘旁靠在我身上,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望着她稚嫩的脸庞,我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

    时间一点一点在过去,我在脑海里回忆着曾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欢快的画面,那时虽说清苦,一家人却苦中作乐,快乐温馨。

    我不由得又低头看看妹妹,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身子慢慢靠得我更紧,发出均匀的鼻息。我俯下身轻轻的把她抱起来,让她伏在我的怀里,睡得舒服些。

    没过多久,我清晰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吱的响,我听得很清楚,这一定是父亲的脚步声,这步子落地有声和他的人品一样。

    我激动地正准备叫醒妹妹,却不料这小妮子比我反应快,早就一股溜儿从我怀里蹿出去,直奔门外。

    我也跟着她往外跑,母亲站在厨房口往门口望,爷爷奶奶缓缓的站起身嘴里咕噜着:可算到家了。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父亲刚好站在光圈里,他依旧一脸笑地边向我们走过来边打量着我们,脸上的皱纹拧成许多的花儿。雪花跟在他身后飘舞着,纷飞着,嬉闹着,闪着银光,他跺了跺脚把鞋子上的雪抖落下来,又左右摇晃着脑袋,把头发粘上的雪花也抖落下来。

    我站在门口望着他,豁然间我看见他的两鬓已斑白,那斑白已扎根,是抖不落了。

    妹妹眼里含泪花,小鸟一样扑向父亲,父亲一下子把她抱起来,举过头顶,还是笑呵呵地说笑着,然后又慢慢地把妹妹放下地来,伸出他的大手拉着妹妹的小手一起走进屋子。

    我跟在他们身后,迈过那年的门槛,随手把风雪关在门外。

    母亲已把火塘里的火燎得红亮,爷爷奶奶又缓缓的坐下来,一脸祥和的笑容,小小的屋子顿时暖如春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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