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离开公司进入行人如织的下班大军中,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
偶尔相互碰撞也不会引起任何争吵,似乎连双方相互行进的速度都没有影响,大家真的都习惯了,这应该才是最可怕的。
回家一杯凉水下肚,借着凉意才让自己感受到活着的感觉,环顾四周,在这个仅有两个床位的小屋里,甚至觉得呼吸都是压抑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在北京莫名其妙地找了个工作,稀里糊涂地毕了业。
七月某一个溽热的日子,我从学校某一个不为人知的三平米区域,打包了七八个箱子,带着全部身家,来到了北京这个不为人知的三平米区域。
那感觉,就像是一下子被生活狠狠地摁进了滚滚红尘里,全身血肉嵌进犬牙交错的现实中,女学生式的矫情与骄矜碎了一地。
因为穷。
我天生对物质免疫,面对所有具体的事物向来束手无策。我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每天都在丢东西,不知道所有日用品的正常市价,不明白某一个数字可以在现实空间中如何变现。
这不是美德,起码在这个时代里。
还好我有的不多,想要的更少,日子一直维持着一种捉襟见肘的平衡。凑凑合合地,也就过来了。
要打破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很简单,只要已然习惯的生活秩序发生一点点变动,那么我就会马上手足无措、兵荒马乱。
比如,押一付三的房租,和少到令人发指的薪水。4人间的群租房,房租竟然要1200元一个月。而实习期的薪水刚过2000,交完房租后还不够吃饭的,我不得不兼职辅导高中生进行论文写作。
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像洪水一样,寡淡乏味却又来势汹汹,我被裹挟其中,看着原本丰富真实的自己被稀释掉,忍受着水没过鼻尖的窒息感。
我放弃了挣扎。
两年。
感觉地铁越来越挤了,害怕总有一天地铁车厢要被撑开。不知道他们做不做压力测试。
感觉房租有点高,如果房租能有电视报道里的一个月几十块钱,那我就把爸妈接来。
感觉菜挺便宜的,很多时候都是几块钱一捆儿,不用很多工资我也能补充足够的维生素。
感觉北京越来越大了,上班需要一个小时的同学们已经开始备受羡慕。
感觉生活越来越快了,时间越来越快了。以至于回老家的时候,感觉一天时间比北京的一个星期还要漫长。
其实很多人去往北上广是一种人生围城的无奈。
在一线城市,人们尽管背负着经济压力,却能满足一种无法替代的精神需求。
这不仅在于大城市拥有更多电影院、文化馆、健身房等场所,也在于城市更加开放、更加包容,人们可以找到更多价值观相近的群体,在经济高速发展中免于沉陷精神荒漠。
穷会让人愈发感性。这是我穷困潦倒后的一大发现。可能贫穷的时候大多身处逆境,更加需要爱和精神鼓励,需要精神上的丰盛来填补物质上的匮乏。
就像我现在,每天早上,都会自动脑补《百年孤独》里的经典开头:多年以后,她还会记得2017年那个贫穷燥热、一无所有的夏天。
这让我油然而生庄严的仪式感,我在这种仪式感中爬下床来,更衣梳洗。
苦的时候。比如到手一个月工资发现交不起房租的时候;比如和家里打电话犹豫梗塞半天还是没办法开口要钱的时候;比如看到朋友圈摄影大赛的时候。
贫穷让我们都成为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和社会主义建设者。在买不起电影票的一个夜晚,我从网下下载了釜山行,看着这部丧尸片,竟然解读出了浓厚的批判现实主义况味。
“你说,丧尸像不像资本家?杀人嗜血,而且还会传染。”
“像!被传染的人就像是被资本异化的人类,六亲不认,泯灭人性。”
“还好那个小女孩得救了,这不就是在隐喻着救救孩子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马克思主义阐释学?
贫穷让我们变得慷慨激昂。
因为贫穷,改变命运的急迫感和自我实现的宏大愿景毫无冲突地合二为一,此时我才发现,对于足够穷的人而言,六便士和月亮之间并无矛盾,我需要不断地摸索探寻,才能最终抵达一个既可以埋头捡钱,又可以抬头赏月的所在。
我开始郑重地面对自己的人生,“自我救赎”这四个字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具体,因为它不再单纯是精神上的不满足,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日三餐、是再现实不过的安身立命。
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可以尝试,做什么都比现在要好上一点。
我看《鲁迅全集》,看他不吐脏字的针砭时弊,慢慢的觉得自己胸怀了天下。然而还要为五斗米折腰。
我读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觉得王小波就是个牢骚狂,纠结帝!
二十四岁了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但在我一雪前耻之前,我选择忍辱负重。
我实在没有其他的本事,只能读一本一本的书,做一件一件的事,写一篇一篇的文,一点一滴地救自己。
我的室友们虽然贫富悬殊,但无一例外都处在自己最穷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在讨论这个时代的荒谬,像鬼一样可怕可恶的房价,固化的阶级,折叠的北京,总局愚蠢的剪刀手,鲜肉可笑的演技。
可能人在年轻的时候,再穷困潦倒也不会绝望。
热烈、疯狂、浑身是劲儿,身边的人和你一样穷,连穷都变成了自己的勋章,证明自己曾经低潮曾经失意,后来的故事总归会有美好结局,自己在跌宕起伏逆袭反转的故事里有了谈论人生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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